第1章 奇怪的他
横店四十度的高温蒸得片场像个铁板烧，苏瑶咬着冰美式吸管推开B组棚门，防晒服兜头罩到脚踝，活像只移动的黑色蚕蛹。
苏瑶熟练朝着监视器方向走去，为了赶进度，剧组现在分成A、B组拍，她身为总导演，男女主重要戏份都在A组拍，B组的棚她今天还是第一次来。
副导演刘语冰正在给演员讲戏，她索性坐在一旁导演椅上百无聊赖玩着手机。
刘语冰讲完刚一转身，就看有人坐在了她的位置，刚准备开骂，走近认出了苏瑶那双勾人的狐狸眼，立马换了副态度，“导儿，你不是说晚上才能来！”
“你第一次入选佳新人导演奖，给你时间去做妆造。”苏瑶摆了摆手，她熬了两个大夜，提前把A组重点戏拍完，过来给自家新人替班
“导儿，我爱你！”刘语冰刚想上去给苏瑶来个拥抱，看她滑稽穿搭，没忍住笑出声，“你今儿是准备在片场玩cos，你就算在怕黑，也不至于把自己包的像个粽子吧。”
苏瑶白了她一眼，“过敏，懂？”
一听到“过敏”两字，刘语冰一下紧张起来，瞬间知道苏瑶肯定是熬夜熬的抵抗力差了，拽着她胳膊就准备把人往外推，“你早说我就不让你来了，今天晚上那个奖也不是非得我本人去领······”
两人正推搡着，就听见不远处场务扯着嗓子在训人，“刚不是和你说过了，衣服没问题，不影响一会儿拍戏。”
苏瑶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身穿冷锻银甲的男演员此时低头挨训。
“他是？”苏瑶快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演员表，“靳星宇？”
刘语冰嗯了一声，不怕死的小声吐槽道：“导儿，你当时选角儿的时候为啥一口咬定，非让靳星宇演男配，不会真像他们传的，你见色起意。”
苏瑶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刘语冰，“你第一天认识我。”
“那你绝对是想磨练我！”刘语冰瘪嘴，苦大仇深的点点头。
“好好说话。”苏瑶抬手打了她后背一下，
“你都不知道，要不是因为我看过他毕业证，我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戏剧学院毕业的了。”刘语冰把憋了两个月的不满一股脑的说出来。”
苏瑶皱眉，“不能吧，试戏那天，他演的挺不错呀。”
选角那天，靳星宇颜值不能说是一众演员里最帅的，吸引苏瑶的，完全是因为靳星宇的名字。
一个和角色同名同姓的演员，重点是靳星宇穿上古装后，他的身材本来就挺拔，银甲紧贴着他倒三角身躯，有种禁欲又野性的张力。
摄影机按下开拍键那一刻，靳星宇怯懦的样子瞬间转换，眉眼间藏不住的英气，耍的一套剑法杀气十足，念出的台词，就像本该是角色本人说出来的一样。
要不是因为靳星宇是个完完全全的新人，苏瑶都开始怀疑她是按照靳星宇样子写的“少年将军靳星宇”这个人物。
苏瑶很少有看走眼的时候，望着不远靳星宇低姿态听训的模样，确实和印象中的人偏差，眉间浮起一丝疑惑，“需要你手把手教？”
“也不是。”刘语冰思索该怎么说，组织了下语言缓缓道：“他挺奇怪，开拍的时候挺难入戏，给人一种抗拒角色的感觉，cut几次后，整个人就像被下降头，迅速和角色融为一体，出戏也得缓好久。”
苏瑶见过不少演员，还是第一次听这种类型的，她倒是想会会靳星宇了。
苏瑶接过刘语冰手中对讲机，催促她赶紧去准备参加颁奖，等人走了，算是正式接管片场。
“苏导，靳星宇的169场戏马上开拍！”场务扯着嗓子喊。
苏瑶墨镜后的眉头拧成死结。
监视器里银甲少年正攥着缰绳发抖，苏瑶大少所望，啪地合上通告单，笔尖戳着“靳星宇杀青”几个字，她很严肃，不允许接下来再有任何失误，抄起喇叭喊道，“最后一场戏，我要看到靳星宇在万念俱灰的悲痛中自杀。”
十分钟后，场记打板声响起，片场立刻安静的只能听见机器运转声音。
镜头前，慢慢出现了靳星宇穿着盔甲骑着战马的画面，这场戏算是整部剧一个高潮，剧中他是一位少年将军，在军中、百姓声望过高，遭小人陷害，皇帝为夺兵权，让他亲眼看到全族人因他而死后，万念俱灰下自杀而亡，整个剧本中，他出演次数不过，今天这杀青戏，算是他这个角色高光时刻。
监视器蓝光里，能看到人造雨砸在青石板上，靳星宇攥着剑柄的手不断在发抖，他一人一马站在城墙下，城楼上数百人箭在弦上对准他，只要有人一声令下，他便是万箭穿心的结果。
“陛下，我家世代忠君报国，既然陛下要我兵权，我责无旁贷，我只求一次面圣的机会。”靳星宇刚毅的脸庞，此时已经准备好了赴死，盔甲上沾满的鲜血，是他刚从战场是厮杀的象征。
为守一座城，保一国，他带着兄弟们血战到底，得胜回朝，万万没想到被奸人背刺，他踏入朝门那一刻，迎接他的，却是皇帝以全族姓名胁迫他叫出兵权。
“全景推进！”苏瑶按住无线耳麦，显示屏上，靳星宇反手隔开禁军长枪，剑花挽出的弧度和她剧本里批注的分毫不差。
苏瑶怀疑刘语冰是不是针对靳星宇。
从刚才拍戏进度看，除了还没开拍那会儿靳星宇表现出不专业，之后看起来都很正常，没像刘语冰说的那么玄乎。
一直长箭射出，靳星宇一个高难度侧翻躲闪。
本该是个完美的镜头，苏瑶盯着监视器，她脸色一沉，靳星宇那套铠甲内衬上一个不起眼的奶茶渍直接让她出了戏，她压着怒气拿起对讲机喊道：“卡，服装组呢！开拍前没检查演员衣服？”
剧组顿时鸦雀无声，工作人员之前多多少少都跟过苏瑶的组，他们很清楚这位苏导的脾气，也知道她比任何一个导演都注重细节，眼下简直是撞在枪口上了，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刘鹏作为场务，只能顶着压力走到了苏瑶面前，“苏导，开拍前都检查过，可能是演员临拍前又不小心弄上了。”
要不是刚才亲眼见证了靳星宇去讨要说法的场面，苏瑶现在还真信了刘鹏，她冷哼一声，“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说！”
刘鹏楞住了，神情茫然了片刻，立马回过神换了一幅态度，低头哈药赔笑道：“咱们组不是赶时间，没必要因为一个配角浪费大家时间，再说那么小的污渍，不影响大局，观众不会发现······”
苏瑶一句废话都不想和他说，踢开椅子径直朝着场内走去。
她穿过人群走到靳星宇身边，用手搓了下脏的地方，看样子是早就有的，火气瞬间就冒了起来，脸色阴沉看着刘鹏，“开工前必须检查演员衣服，有问题第一时间换备选，你自己看看上面的奶茶渍，你是打算给观众看“历史厚重感”，还是想要拍古代版“炊事班故事。”
片场静默了，苏瑶是出了名的毒舌，今天所有人算是体验了。
“你，跟着我走。”苏瑶歪头，回头示意靳星宇。
化妆间空调嗡嗡作响。苏瑶抱臂靠在更衣室门口，看着靳星宇低头解护腕。
他拆皮革束带的手法很怪，食指勾住活结向上一挑——这是苏瑶曾经在博物馆见过的古代甲胄拆卸法。
“看来你仔细研究过这个角色。”苏瑶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趁工作人员去找衣服间隙，有一搭没一搭和靳星宇聊着天。
靳星宇慢慢转过身，嘴角上扬露出抹耐人寻味的笑，“或许不是我研究过，您怎么不认为是我刻在基因里的习惯呢。”
苏瑶想到他出戏慢，只要不在拍戏过程中犯错她都能忍，没打算计较他在自己面前胡言乱语。
屋内空调开的很足，一冷一热，苏瑶觉得过敏的皮肤又开始痒了，脱下防晒服，从兜里拿出凝胶打算在脸上和胳膊上涂抹。
药膏刚挤一半，苏瑶手腕突然被靳星宇握住，他声音一颤说到：“你又过敏了？”
苏瑶以为幻听了，手腕传来的痛感让她清醒知道刚才的话确实是从靳星宇口中说出来的，她表情僵了片刻，质问他，“你说什么？什么叫又…”
话音未落，靳星宇俯身半跪在苏瑶面前，厚重的盔甲因为他大浮动作，碰撞间发出沉闷的挤压声，他把苏瑶手里把药膏拿过来，在指腹挤出一点，很自然的就准备涂抹在苏瑶那张因为过敏泛红的脸上。
过于亲昵举动，让苏瑶下意识的歪头想躲。
“别动！”
靳星宇抬手扶住苏瑶后脑勺，强制性的动作让苏瑶没办法脱身，她身子变得僵直，四目相对瞬间，她甚至从靳星宇眼中看出了一片隐痛，那是只有亲密关系间才难产生的眼神，她很确定和靳星宇只有今天才算正式见面。
“靳星宇，我没有潜规则演员的想法，劝你别惹我，后果你承担不起。”苏瑶脸色阴沉，尽力在压制怒火。
娱乐圈这个浑水，谁进来都得沾点泥点子，新人演员拍戏的机会少，如果能攀上导演，自然也不愁下一步部剧。
苏瑶很反感演员想靠出卖自己一步登天，她第一次有了要封杀一个人的想法。
只是靳星宇下面一句话，直接让苏瑶浑身打了冷颤。
“你又熬夜了，那晚我不是给你写了药方，一看你就没当回事。”
苏瑶后背瞬间绷直，她猛地推开靳星宇，眼神中充满恐惧。
她刚打算质问，房间外传来一阵嘈脚步声，时机不对，她撇了眼被推到在地的靳星宇，想说的话咽了进去，逃也似的离开了化妆间。
靳星宇眉宇轻佻，眼中戏谑的看着苏瑶离去的背影，站起身拍了拍衣角的灰，面色暗涌捕猎的凶光，“看来你终于起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