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一觉睡醒,温言全身酸痛,像是在梦里被人揍了一顿。缓缓起身手臂往后撑着,还有点迷糊。
窗外天色昏暗,雪后的城市笼罩在一层灰蓝色的雾气里,仿佛整个世界都没有睡醒。
她刷牙洗脸,冰凉的水拍在脸上,才稍稍清醒了一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望窗外发呆,嗓子干得发疼,脑袋也沉甸甸的,像是绑了沙袋。
温言有种被世界抛弃的感觉,不,她已经被抛弃了,自嘲的想。
突然不想待在家里,拿上钥匙出门。
老城区白天要比晚上有生气,在家里窝了两天人渐渐都出门了,大街上有人有车。
温言漫无目的的闲逛,往后要在这个城市待上一两年,早晚要熟悉。
走到公园附近,看见一位老人站在长椅旁,茫然地四处张望,老人穿的单薄,银白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温言不打算多管闲事,抬脚往前走,听见身后一阵“闷声”,看见老奶奶摔倒在地,一个小孩匆忙跑走。
抬头四处张望有监控。犹豫下,走上前,将奶奶付了起来,好在奶奶没有事。扶奶奶坐在长椅上轻声询问“奶奶,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老人转过头,眼神有些恍惚,像是透过她在看别的东西。
“阿茵,我……我找不到家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颤抖。
温言这才注意到,老人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吊牌,吊牌背面刻着地址:【青桐巷7号沈柠188xxxx3479】,洇着经年累月的汗渍。
“奶奶别急,我给您家里人打电话。”她摘下手套按号码,指尖冻得发红。
电话那头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沈柠青的喘息混着风声:“喂,哪位?“
“沈柠青?我捡到了你奶奶。在公园附近,有一颗大槐树这。“她仰头望着挂满红绸的百年古树,“树上系着好多许愿牌。“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随后是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
“谢谢您!我马上过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焦急,甚至有些发抖。温言能想象到他此刻的表情——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或许连外套都来不及穿好就冲出门。
“您别担心,我会陪着她的。“她轻声说。
等待的时间里
温言陪着老奶奶在长椅上坐下,摸了摸奶奶的手,有些发凉。摘下围巾给奶奶裹个严实,握着奶奶的手给她暖暖。
老人呆呆的看着温言,温言冲奶奶甜甜一笑。奶奶眼神渐渐柔和下来。
沈柠青赶来时肩头落满雪粒子,黑色高领毛衣衬得脸色苍白。他半跪着抱住奶奶,他的眼眶发红,呼吸还没平稳,声音里带着后怕。看得出他很着急连外套都没有穿。
“您吓死我了……“
“是阿茵找到我的。“奶奶把温言往前推。沈柠青身形微滞,抬头时眼底泛起血丝:“谢谢你!“
“不客气”温言回道。
温言准备告辞,奶奶却抓住她的手,浑浊的眼睛蓦地亮起来:“阿茵,我今天包了荠菜饺子呢。回家吃饺子。“
温言无措的看向沈柠青,他上前松开奶奶拉着温言的手,。”他哑着嗓子哄,睫毛垂落时遮住眼底猩红,“奶奶,她不是妈妈。”
温言转了转手腕,上面还停留着沈柠青冰凉的触感。
“阿茵喜欢吃我包的饺子。”奶奶又抓着温言,焦急地说道“吃了就不走了。”
沈柠青身形晃了晃,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底是冲不淡的悲凉。
温言见状,安抚奶奶“:“我想吃荠菜馅的,奶奶教我和面好吗?”
沈柠青猛的抬头,瞳孔里映着女孩明亮的眼睛,冻红的耳朵。温言冲他无声的摇头。
“好!好!”奶奶浑浊的眼里泛起水光,高兴的说道。
温言扶着奶奶,沈柠青站在温言一旁,几人沉默地走在覆雪的石板路上。
到小超市里,沈柠青领着奶奶进了里屋,温言站在店里四处看看。不一会,脚步声响,沈柠青走了出来,神情疲惫“奶奶睡了。”
“好,那我…”
“这是店里新进的零食。“沈柠青将牛皮纸袋塞给温言,睫毛低垂,“刚才...添麻烦了。“
温言看看他手里的零食,又抬头看看沈柠青,笑出声“好实在的感谢,”伸手接过,还不轻“我收下了。”
沈柠青注视着温言笑得弯弯的眉眼,眼神温柔。“我送你回去。”
温言立马摆手,“不用了,奶奶这里需要人,而且你也累了,我自己回去就好。”双手拎着零食袋子示意沈柠青不用这么客气。
沈柠青莞尔掀开门帘,温言低头出去,“拜拜”
“嗯。”
出了小巷,温言往家方向走,一个系着红围裙的胖大婶轻拽住温言,眼神精明,尖声道:“姑娘离那家人远点!!他爹当年赌输钱,放高利贷的拎着砍刀上门,给不出钱就坎手指,他二话不说的把他爹的手给坎了,多狠啊,而且他还…“
“王婶。“沈柠青突然出声,很轻,却让大婶像被掐住脖子似的噤声。“王叔的腿怎么样了?”
大妈脸色煞白仓皇逃走,温言觉得尴尬,像是在厕所里说人坏话,还被正主听见了。
沈柠青瞧见温言脸上的不自在,王婶刚才说的他听得真切,都是真的。他这样的人,别人避之也正常。
看着仓皇逃走的背影,温言轻声问:“怎么了吗?”
“你的围巾落下了。”温言看到他手里的羊毛围巾,伸向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忽然觉得有点心酸。
接过围巾,温言手指不经意滑过沈柠青的手心,激起涟漪。
回家后,温言一直在想邻居大婶说的。她不傻,依据奶奶说的那句“不走了。”和大婶的八卦能拼凑出事情的脉络——沈柠青过得很辛苦。
深夜温言绕到后街倒垃圾时,花坛边晃动着手机灯光。沈柠青正用牙咬开火腿肠的包装袋,掰成小块放在猫猫碗里,三只小猫围在他裤腿轻蹭。
“它们都是附近的流浪猫。“他未抬头,给瘸腿的三花戴矫正器,“上次被易拉罐划伤感染了。“
温言隔着两米驻足:“你常来?“
“比回家次数多。“他撕开猫条包装,腕骨在月光下泛着冷白,“冬天它们不好觅食,容易冻死。“
寒风掀起他额发,露出眉骨淡疤。温言想起邻居大婶的话,刚要开口却被他截断:“砍手指是真的。“
她呼吸一滞。
“不过是用剁骨刀。“他轻笑,给炸毛的狸花顺毛,“债主上门,他想偷奶奶的存折跑路。“喉结滚动,“挺可笑的。“
温言攥紧围巾穗子,闻到他袖口飘来的猫薄荷香。
“所有“他忽然起身,影子将她笼在墙角,“要离我远点,我不是好人。“
温言瞧不清他的神情,又认为他在自我厌弃,缓缓开口“坏人都说自己是好人,好人总说我不是好人。”
她踩碎月光走向单元楼,没回头看他僵在原地的身影。
积雪从枝头坠落,砸碎在沈柠青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