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0章 回谷道村
车载空调发出细微的嗡鸣,林晚秋的额头抵着冰凉车窗。仪表盘规律如钟摆,敲碎了她努力维持的平静。
后视镜里掠过的梧桐树影渐渐扭曲成三十年的冬青树,树皮上还留着两道歪斜的刻痕,那是林之阁教她写的第一个“林“字。
三十年前的儿童福利院,十二岁的林之阁蹲在洗衣池边拧床单。
肥皂水顺着他嶙峋的腕骨往下淌,在结冰的水泥地上凝成尖锥。
五岁的林晚秋缩在廊柱后面,看见那个少年把最后半块樟脑丸塞进嘴里。
吓得说不出话,那是她妈妈要带走的男孩。
“要蛀牙的。”她突然开口,门牙漏风的童音惊飞了觅食的麻雀。
少年转过头,眉骨有道新鲜的结痂:“总比饿死强。”他说话时喉结上下滚动,像颗卡在生锈管道里的玻璃珠。
林晚秋从口袋里掏出颗糖,踮脚放进他掌心:“含着这个,肯定比那个好吃。”
那时候她望见那双带着敌意和野性的眼睛。
林之阁做了她七年的哥哥,之后他再也不是她的哥哥。
即使他们在鼎盛重新相遇,也要装作陌生人。
林晚秋有些难过,可也只是难过了。
回到家,林晚秋有些惆怅但也是暂时的,她不会停留,虽然经历都刻在了骨子里。
但人总要往前看。
客厅飘来清蒸鲈鱼的香气。
陈暮云举着汤勺倚在门框上,浅灰色居家服领口洇着片水渍。
“要尝尝新调的酱汁吗?”他往前探身,脖颈线条绷出脆弱的弧度,“今天专门去超市买了鲈鱼。”
林晚秋的胃部传来不合时宜的轻鸣。陈暮云忽然伸手覆住她手背,掌心温度烫得惊人:“怎么这么冷?”
陈暮云蹲在地上为她解靴扣的动作太熟练,林晚秋突然又有些恍惚看见林之阁。
“在沙发上卧一会儿,等一下吃饭。”陈暮云将林晚秋的腿放在沙发,揉了揉林晚秋的头发。
刚才酒店的事一句话没问,连她不开心他都装作看不见。
是啊,前男友哪有那么容易可以忘记的,陈暮云安慰自己,没事慢慢来就好。
“先喝点姜茶。”瓷杯推过来时,他小指状似无意地扫过她虎口,“小心烫。”
林晚秋凝视杯中的热气,想起福利院洗衣池边的冰锥。
那年林之阁在冬天她放学回来晚了站在楼梯等她的眼神。此刻陈暮云正用同样专注的眼神望着她,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翅般的阴影。
她情不自禁地吻了男人的眼睛,林晚秋接触陈暮云皮肤的那一刻觉得有些荒唐,她怎么可以把陈暮云当作替身呢。
他们明明一点也不像。
“我先去洗澡。”林晚秋放下杯子,就进了浴室。
浴室水声骤响。
林晚秋是被陈暮云抱着出来,男人裹着浴袍出来,发梢水珠正顺着锁骨滑进领口。
他跪坐在沙发前为她按摩小腿的动作虔诚得像在擦拭古董瓷器,指腹却故意蹭过脚踝凸起的骨节。
“别在这里。”林晚秋整个红得不像话,突然按住他手腕,指甲陷进那片发烫的皮肤。
刚才浴室里男人的行为让她都有些吃不消了。
陈暮云低笑时喉结轻颤,,他托起她的脚掌贴在胸口,让心跳的震动沿着足弓攀缘而上,“姐姐,别不开心。”
头一回,陈暮云喊她姐姐,真有意思。
“我没有不开心,只是这几天有些累了,事情太多,有些烦躁。”
暖气烘得林晚秋太阳穴发胀,恍惚看见十二岁的林之阁在冰天雪地里啃食冻硬的馒头。
此刻陈暮云正用温热的舌尖描摹她脚背淡青的血管,如同修复一件易碎的琉璃器。
“你总把自己绷得太紧。”他的唇顺着小腿曲线游移,在膝窝留下湿润的印记。
林晚秋揪住他半干的头发,指尖触到尚未融化的雪粒。
陈暮云忽然将她打横抱起,浴袍带子松垮垮垂在地板。
老式取暖器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林晚秋望着天花板的裂纹,感觉有冰锥正从脊椎缓缓刺入。
“看着我。”陈暮云扣住她的手腕压在枕边,水汽未退的眼眸蒙着层雾,“至少在这里,你可以暂时不用当女战士。”
他的讨好带着献祭般的虔诚,每个触碰都像在供奉神龛。
林晚秋咬住下唇不肯泄露半点呜咽,直到陈暮云含着薄荷糖吻上来。
腰间不知道何时被陈暮云垫上了枕头,清凉的甜意在齿间炸开,混着血腥气漫过味蕾。
林晚秋有些沉迷,恍惚觉得陈暮云的进步也太快了。
“看着我。”陈暮云扣住她的手腕,水汽未退的眼眸蒙着层雾。
林晚秋在他瞳孔里看见自己支离破碎的倒影,但薄荷糖的清凉让她忍不住颤抖。
老式挂钟的滴答声里,陈暮云忽然将她翻了一个身。
他的影子在取暖器红光中膨胀变形,覆盖了整面墙壁。
林晚秋望着那道晃动的阴影,想起林之阁办公室的百叶窗,那天他把她压在落地窗前,背后是52层高空呼啸的风:“小秋现在还会为别人哭吗?”
林晚秋叹了一口气,有些伤口不会结痂,只会不断渗出记忆的脓血。
开始尽放纵自己。
窗外又开始飘雪,陈暮云将止咳片压在她舌底时,腕表指针刚划过凌晨三点。
林晚秋在昏沉中抓住他睡衣下摆,感受到安全才松开手。
晨光透过纱帘时,陈暮云正在煎蛋。他哼着走调的老歌,后颈还留着几道泛红的抓痕。
林晚秋站在厨房门口,看他笨拙地用模具把胡萝卜切成爱心形状。
“要焦了。”她伸手去关火,却被陈暮云攥住手腕。
沾着油星的手指在她掌心画圈:“昨晚你睡着后一直在喊哥哥。”他的笑意未达眼底,“是谁啊?”
陈暮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些。
林晚秋猛地抽回手,打翻了牛奶。
陈暮云却笑着舔去指尖的奶渍,仿佛早就习惯她突如其来的攻击性。
“骗你的。”陈暮云将林晚秋搂在怀里,沉默了几秒,“我想回谷道村了。”声音闷得像雨季返潮的旧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