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寒锋烬红妆
我跪在凤仪宫冰凉的金砖上,指尖抚过绣满金凤的嫁衣下摆。外头喧闹的喜乐声渐歇,龙凤喜烛爆开一朵灯花,鎏金烛台上蜿蜒的血色蜡泪突然让我瞳孔骤缩。
“沉香,取银剪来。“
贴身侍女捧着缠红绸的银剪跪在身侧,我捻起烛芯轻轻一挑,藏在朱红蜡油里的乌青色粉末簌簌而落。殿外传来环佩叮当,我迅速用帕子裹住碎蜡塞进袖中。
“皇后娘娘好手段。“萧昱跨过门槛时带来一阵松香,玄色龙纹喜服衬得他眉眼如刀,“楚家送来的催情香,倒是比边关的狼烟更适合洞房花烛。“
我仰头望进那双淬冰的眸子,忽然想起五年前朱雀大街初见。那时他还是不受宠的七皇子,我随父帅得胜还朝,他立在茶楼窗前,也是这样冷眼看满街红绸变作素缟。
“陛下说笑了。“我扶着沉香起身,鬓间九凤衔珠步摇纹丝不动,“楚家要的是凤印,不是龙床。“
三更梆子响时,我独自倚在描金拔步床上,指尖摩挲着袖中蜡块。催情香里掺着断肠草,这凤仪宫的第一局,倒比漠北的流沙阵还要凶险。
次日卯时,尚宫局送来彤史。我蘸着朱砂在空白页上画了道血痕,看着墨迹在宣纸上泅开成狰狞的伤口。窗外玉兰树沙沙作响,我忽然嗅到一丝熟悉的药香——是父帅旧伤复发时常用的金疮药。
“娘娘!“沉香跌跌撞撞冲进来,发间还沾着晨露,“钟粹宫的云美人...在御花园撞见巫蛊人偶!“
我赶到时,青石径上跪着个穿月白襦裙的少女。萧昱负手立在合欢树下,脚边扔着个扎满银针的布偶,明黄缎子上赫然绣着他的生辰八字。
“皇后怎么看?“他拾起人偶掷在我脚边,布偶裂开的腹腔里漏出几片干枯的紫苏叶——那是我昨夜吩咐小厨房炖安神汤用的药材。
我俯身拾起叶片,在云美人骤然收缩的瞳孔中轻笑:“紫苏安神,银针渡穴,看来这位妹妹是忧心陛下龙体呢。“指尖拂过布偶后颈,一道细不可察的缝线痕迹硌着指腹,上等蜀锦的针脚,可不是九品美人用得起的料子。
第三日暮色四合时,我靠在临窗榻上翻看内务府账簿。忽听得外头喧哗,十二扇朱漆门轰然洞开,萧昱挟着夜风闯入,腰间玉佩撞出清越声响。
“楚明懿!“他掐着我手腕按在雕花床柱上,龙涎香混着酒气扑面而来,“德妃的燕窝羹里有砒霜,淑妃的步辇断了轴,现在连太后宫里的佛经都藏着反诗——你就这么急着把整个后宫掀个底朝天?“
我望着他猩红的眼尾,忽然想起那个蜡块里的断肠草。原来我们都中了同一种毒,在血肉里生根发芽,稍一碰触就痛入骨髓。
“陛下可曾想过...“我拔下发间金簪,冰凉锋刃贴着他跳动的脉搏,“若臣妾真要杀人,此刻您该在太庙看着楚家军铁骑踏破宫门。“簪头凤首咔嗒轻响,暗格里的密函落在他掌心,泛黄的宣纸上盖着先帝私印。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萧昱的指尖抚过密函上“楚怀山通敌“五个朱砂小楷,忽然低笑起来。温热血珠顺着金簪纹路爬上我手背,他竟迎着锋刃又逼近三分:“皇后可知,当年朱雀大街的红绸,原是为楚将军凯旋准备的?“
*第四日·寅时**
我盯着妆台上那对鎏金点翠簪,青鸾羽翅在烛火下泛着幽蓝。沉香说这是太后赏的新婚贺礼,可那鸟喙处细微的机关暗扣,分明是北狄工匠惯用的手法。
“娘娘,该更衣了。“暗卫玄鳞无声无息地跪在屏风后,黑铁面具遮住半张脸,露出的下颚线条让我想起漠北月下的狼骨哨。
铜镜倒映出他颈后暗红刺青——三瓣曼陀罗。五年前那个雪夜,正是带着同样刺青的黑衣人,用淬毒的弯刀划开了父帅的咽喉。
“玄鳞。“我漫不经心地拨弄妆奁暗格,金丝楠木抽屉突然弹出一截染血的断甲,“昨日申时三刻,你在何处?“
他脊背骤然绷紧,腰间弯刀撞上青玉地砖:“凤仪宫西南角门。“
我捻起断甲对着烛光,甲缝里还沾着佛堂特有的龙脑香灰。昨夜子时太后宫中失踪的小宫女,指甲上也有这样的凤仙花汁。
暴雨突然倾盆而下,玄鳞的影子在闪电中分裂成狰狞的兽形。妆奁最底层的夹层突然发出机括轻响,父帅的亲笔血书在雷光中浮现,最后一列小楷正在被某种药水缓缓腐蚀。
“小心!“玄鳞猛地扑过来,一枚淬毒袖箭擦着我耳畔钉入妆台。窗外传来瓦片碎裂声,他黑袍下渗出深色血迹,温热的血珠滴在我展开的密函上,竟将“七皇子“三个字灼成焦黑。
萧昱就是在这时破门而入的。他手中还攥着半截断箭,箭尾刻着北狄皇室的狼头图腾,箭头却裹着大梁禁军特制的硫磺纸。
“陛下可知...“我抚过玄鳞面具边缘,指尖沾着青黑色的毒血,“您最忠诚的暗卫,每日子时都在往太后佛堂送鸢尾花粉?“
**第七日·夜**
佛堂百零八颗菩提子突然崩裂时,我正在给萧昱包扎手上的灼伤。染血的念珠滚落在先帝遗诏上,每颗珠子内壁都刻着妃嫔封号,太后手中的金丝楠木佛杖咔嗒一声弹出利刃。
“哀家倒是小瞧了楚家丫头。“她腕间翡翠镯子映着血色烛火,“当年就该让那场大火把朱雀大街烧干净。“
我突然想起父帅临终前塞给我的狼骨哨。当哨声穿透夜雾,宫墙外竟传来熟悉的漠北战歌,玄鳞扯下面具跪在雨中,那道横贯左脸的刀疤,与五年前替我挡箭的哑巴马奴一模一样。
萧昱的剑尖抵着太后咽喉,却转头望向我:“皇后可还记得,当年说要嫁个能听懂战歌的儿郎?“他颈间突然浮现出同样的三瓣曼陀罗刺青,在雷雨中泛着妖异的红光。
妆奁在此时彻底碎裂,三百封未寄出的家书倾泻而出。每封信的落款日期都在楚家军“叛国“之后,父帅的字迹力透纸背:“七皇子亲启,漠北粮道有异,恐宫中生变。“
**第九日·子夜**
佛堂地砖在第八十一遍《往生咒》响起时开始渗血。我盯着太后腕间转动的翡翠佛珠,突然发现每颗珠子核心都封着一点荧绿的光——那分明是人鱼膏制成的长明灯芯。
“陛下可闻到龙涎香里的腐梨味?“我故意打翻供桌上的青铜烛台,火焰触到血水的刹那,整面绘着《地狱变相图》的墙壁突然翻转,露出后面三百盏人皮灯笼。
玄鳞的弯刀在此时出鞘,斩落的却不是太后头颅,而是萧昱腰间玉佩。羊脂玉碎成齑粉的瞬间,藏在其中的蛊虫发出尖锐嘶鸣,所有灯笼同时映出扭曲的符文。
“楚明懿!看头顶!“萧昱突然将我扑倒在地。佛堂穹顶的彩绘剥落后,竟露出密密麻麻的铜管,太后手中金杖叩击地面的节奏,与五日前催情香燃烧的爆裂声完全一致。
活人烛便是在此刻燃起来的。那些用妃嫔体脂浇筑的红烛遇血自燃,青紫色烟雾中浮现出我父帅的身影。他心口插着北狄王旗,背后站着的少年将领眉目如画——竟是十五岁的萧昱。
“楚怀山确实该死。“太后癫狂的笑声震落梁上灰尘,“谁让他发现先帝用皇子与北狄换血的秘密...“她突然扯开衣襟,苍老皮肤上布满鳞片状疤痕,那正是北狄皇室种蛊留下的印记。
玄鳞的面具在打斗中碎裂,他颈后的曼陀罗刺青遇毒化作血藤纹路。当我的金簪刺入太后肩胛时,萧昱突然握住我颤抖的手,带着那支簪子狠狠贯穿自己掌心。
“当年换血的是我。“他的血滴在妆奁残骸上,三百封家书突然浮现暗纹,“楚将军送来的密函,需用萧氏皇脉之血显影。“
血色在信纸上晕染出惊世阴谋:太后真正的儿子早在襁褓中就被调换成北狄王子,而萧昱是被楚怀山藏在漠北军营的真皇子。佛堂地下传来齿轮转动的巨响,整座宫殿开始倾斜,那些铜管中涌出的竟不是毒烟,而是混着金沙的漠北战歌。
“抓紧我!“萧昱在坍塌的梁柱间护住我后脑,玄鳞吹响狼骨哨的频率与战歌完全重合。当最后一段旋律消散时,我们坠入的密室堆满北狄军械,墙上羊皮地图标注的进攻路线,终点正是楚家军全军覆没的落鹰峡。
太后在血泊中发出最后嘶吼:“你以为赢的是爱情?当年催情香里掺的根本不是断肠草...“她的瞳孔突然扩散,七窍流出荧蓝液体,竟是中了自己培育的情蛊。
**第十日·破晓**
我攥着萧昱渗血的手掌按在星图上,三百盏人皮灯笼骤然大亮。那些用尸油写就的名字在晨光中悬浮,竟与佛堂穹顶的星宿图完美重合。玄鳞割开手腕将血泼向铜管,漠北战歌撞出青铜编钟的轰鸣。
“西南坤位!“我在漫天金光中嘶喊。萧昱剑锋所指之处,地砖裂开幽深隧道,腐臭气息裹着北狄王旗扑面而来。暗河深处停泊的幽灵战船,甲板上整整齐齐码着五年前就该运抵边关的粮草。
太后在血泊中发出最后冷笑:“好个忠君爱国的楚怀山...他至死都以为是自己延误军机...“她指尖深深抠进青砖缝里,“其实那十万石粮草,早被先帝做成了人牲烛...“
萧昱忽然剧烈颤抖,月圆寒毒在经脉中炸开冰碴。我撕开他浸透冷汗的衣襟,亲眼看见曼陀罗刺青伸出血管状的触须——那些藏在玉佩中的蛊虫,此刻正在他心脏表面游走。
“玄鳞,敲戌时三刻的更鼓!“我将金簪刺入萧昱锁骨,簪头凤眼镶嵌的孔雀石突然开始共振。暗卫挥刀斩断铜管,战歌声调陡变,化作当年父帅教我破阵的《折戟令》。
蛊虫在萧昱皮肤下爆成血雾的刹那,整条暗河突然倒流。战船甲板下传来锁链断裂声,三百具身覆冰霜的遗体浮出水面——正是五年前失踪的楚家军先锋营,每人胸口都插着刻有太后印鉴的透骨钉。
“原来父亲背的是这种罪...“我拾起锈迹斑斑的将军令,令牌暗格弹出半枚虎符,与萧昱颈间玉佩严丝合缝。当年父帅迟迟未等到的援军令,竟是被铸进了皇子护身符。
萧昱突然咳着血笑起来:“皇后可愿与朕做场交易?“他将染血的唇印上虎符,“用这三十万北狄铁骑的命,换楚家满门忠烈之名。“
我们相拥着跌进暗河时,朝阳正穿透佛堂破碎的琉璃顶。玄鳞在船头点燃最后三支人牲烛,跳跃的火光里,我看见十五岁的萧昱跪在漠北营帐中,父帅将染血的帅印放在他掌心:“活下去,替老夫看看清明世道。“
河水吞没视线前,萧昱在我耳畔哼起陌生的战歌。那些古老的音节穿透波光,竟与母妃哄我入睡的江南小调完美相融。原来有些局,二十年前便以爱为子,以命作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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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幕·半月后**
新帝后携手打开太庙密匣,十万封阵亡将士家书化作漫天纸鸢。史载承平元年秋,帝后共乘白骨战车直捣北狄王庭,焚城那日的火光,恰似当年大婚夜没有燃尽的那对龙凤烛。
而深宫老人都说,每逢月圆之夜,总能听见年轻帝后在琉璃顶上合奏。帝王埙声苍凉如塞外风,皇后玉笛清越若江南雨,曲调却分明是北狄王庭失传已久的《噬心蛊》反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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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日谈·承平三年春**
我站在摘星阁顶抚摸白玉栏杆,掌下暗刻的漠北星图微微发烫。萧昱从身后环住我时带着淡淡药香,他心口那道被金簪刺破的伤痕,今夜又在渗出冰蓝色血珠。
“陛下该喝药了。“我想抽回手,却被他将指尖按在北斗第七星的位置。琉璃瓦下忽然传来机括转动声,整座观星台开始缓缓旋转,二十八宿的铜兽首同时吐出火舌,照亮皇城地下纵横交错的密道。
萧昱含着笑咬开我腕间绷带:“皇后可知,噬心蛊反调要辅以药人之血...“他的唇贴上我跳动的血管时,地底传来山崩般的震动,三百尊青铜编钟无人自鸣。我们脚下浮现出完整的漠北舆图,每一处关隘都嵌着颗人鱼膏烛——正是当年太后没烧完的活人烛。
玄鳞就是在这时现身的。他手中提着的北狄巫师头颅还在滴血,腰间却系着江南独有的合欢香囊。当他把染血的密报递给我时,袖口滑落的腕间刺青让我瞳孔骤缩——那不是我军斥候的标记,而是东海倭寇的浪人符。
“南洋送来十船鲛人泪,说要换大梁皇后的半碗心头血。“萧昱漫不经心地用密报引燃烛台,火光中浮现出我从未见过的海疆图,“皇后觉得,这笔买卖...“
我没让他说完便咬破舌尖。血腥气漫开的刹那,地底传来战马嘶鸣,那些被我们深埋在冰窖的楚家军尸骸,眼窝中突然亮起幽蓝鬼火。父帅的银枪穿透地板竖在眼前时,我听见东海方向传来熟悉的狼骨哨声。
萧昱的埙声与我的玉笛同时响起,这一次吹的却是母妃临终前哼的古怪童谣。玄鳞在曲调最高亢时斩断所有烛芯,黑暗降临的瞬间,我看见他刀尖挑着的倭寇头颅露出诡异笑容——那眉目竟与十五岁的萧昱有七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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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四年·惊蛰**
我抚摸着鲛绡帐上新绣的海潮纹,南洋进贡的月光纱浸着咸涩水汽。萧昱卧在玉簟上把玩倭寇头颅,指尖从那人眼尾的朱砂痣拂过——与当年太后佛堂里供奉的北狄神女画像如出一辙。
“陛下可听过东海有活人饲鲛的传说?“我将金错刀插进冰鉴,挑出块裹着霜花的密报,“昨夜玄鳞剖开那艘幽灵船,舱底铁笼里锁着三百孕妇,脐带都系着刻梵文的银铃。“
萧昱忽然剧烈咳嗽,心口冰蓝血珠溅在密报上,竟显出一串大梁水师布防图。窗柩外传来羽林卫换岗的梆子声,第三声却迟迟不响。我反手抽出枕下软剑时,整座寝殿的地砖突然开始渗水。
“娘娘小心!“玄鳞破窗而入的瞬间,十八尊青铜海神像从地底升起,每尊神像口中喷出的不是毒烟,而是黏腻的猩红血雾。我认出这是南洋巫术中的人祭阵,阵眼该是至亲骨血——但萧昱已经掐着我的腰跃上房梁。
倭寇刺客从藻井裂缝中雨落,他们额间都刺着浪人符,瞳孔却泛着北狄人特有的灰蓝色。玄鳞的弯刀割开第一个刺客喉咙时,那人伤口中游出的不是血,而是密密麻麻的透明蛊虫。
“闭气!“萧昱撕开龙袍下摆捂住我口鼻,他腕间曼陀罗刺青在蛊雾中妖冶如活物。当我挥剑斩断第三尊海神像的手臂时,剑锋突然传来熟悉的震颤——这是楚家军锻造兵器时特有的百炼钢鸣。
血雾散尽的刹那,我终于看清海神像手中的三叉戟。戟身铭文与父帅银枪上的镇魂咒完全相同,而底座莲花纹中嵌着的,正是十年前东海失踪的漕运官印。
萧昱的埙声在此时穿透宫墙。当《噬心蛊》反调第七次变奏时,冰窖方向传来山崩般的裂响。我们亲手埋葬的楚家军骸骨破冰而出,他们挂着腐肉的指骨握紧生锈兵刃,眼窝中幽蓝鬼火直指南洋使团驻扎的蓬莱驿。
“看来有人忘了...“我踩着青铜海神像跃上飞檐,南海的夜风掀起血色裙裾,“楚家的死人,比活人更难缠。“
倭寇首领在朱雀门现身时,我正将金错刀捅进最后一尊神像的心脏。他掀开斗篷露出的脸,让玄鳞的弯刀第一次失了准头——那分明是年轻二十岁的先帝面容,眼尾却烙着萧昱独有的曼陀罗印记。
“好妹妹,这份及笄礼可还喜欢?“他弹指震飞玄鳞的面具,那道横贯左脸的刀疤突然开始蠕动,竟爬出一只背刻梵文的金蝉,“你以为当年漠北的哑巴马奴,当真碰巧会楚家枪法?“
海浪声突然在宫墙内轰鸣,所有人耳中都渗出蓝血。我望着萧昱渐渐变成灰蓝色的瞳孔,突然读懂了他始终不肯让我触碰的后背——那里恐怕不是北狄蛊纹,而是东海鲛鳞。
(深宫地砖裂开深渊,咸涩海水倒灌而入,三百孕妇脐带银铃在漩涡中响成摄魂曲。玄武门方向缓缓升起白骨桅杆,挂着楚家军战旗的幽灵船正在撞破宫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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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血海同归**
我踩着楚家军的白骨盾牌跃上幽灵船桅杆,南海腥风灌满衣袖。萧昱的埙身在滔天巨浪中裂成碎片,他后背衣衫被鲛鳞刺破,露出闪着磷光的深蓝骨刺——那正是母妃族谱中记载的“海阎罗“印记。
倭寇首领笑着展开双臂,蓬莱驿方向升起九根缠满海藻的青铜柱。每根柱顶铁笼里都关着大梁皇子,最小的那个正握着半块我当年送给萧昱的龙凤玉佩。
“你以为噬心蛊反调是解药?“他指尖缠绕着三百孕妇的脐带银铃,“那不过是打开归墟之门的...“
玄鳞的弯刀就是在这时穿透他咽喉的。暗卫脸上蠕动的金蝉突然爆开,露出底下完好无损的皮肤——那道疤本就是人皮面具!当啷落地的面具内层,赫然刺着楚家暗卫独有的鹰隼图腾。
“楚家军玄字营第七队,参见少将军。“他单膝跪地时,海浪在距船艏三寸处骤然冻结。我终于看清他真正的眉眼,与父帅书房那幅《东海策马图》中的少年副将一模一样。
萧昱的鲛鳞在此时完全觉醒。他撕下脊背皮肤掷向青铜柱,泛着蓝光的鳞片在空中组成星图。被困皇子们颈间突然浮现金色锁链,另一端竟连着我腕间多年不愈的旧伤——那分明是儿时被种下的同命蛊!
“楚明懿,接枪!“玄鳞将父帅的银枪抛来。我划破掌心以血开刃时,幽灵船甲板轰然开裂,十万楚家军亡魂破冰而出,与鲛化的萧昱撞出漫天血雨。
倭寇首领在血雨中狂笑:“好个海阎罗...“他的身体突然膨胀成透明水母,三百孕妇脐带银铃化作剧毒触手。我转身将银枪刺入萧昱心口,他流出的蓝血竟让整片海域开始沸腾。
“当年渡给你的心头血...“萧昱在化为泡沫前吻去我眼睫上的冰晶,“原是为今日...“他的鲛人骨刺突然炸裂成星子,每一颗都映着楚家军将士的脸。
我抱着逐渐透明的躯体跃入归墟旋涡,听见玄鳞在最后时刻吹响楚家军集结号。当海底祭坛吞没所有光明时,我摸到萧昱尾椎处微微凸起——那是用鲛人密文刻的婚书,落款竟是承平元年大婚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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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百年后**
渔家孩童在珊瑚礁间拾到鎏金妆奁,匣中血书遇水不腐:“今以海为聘,以渊为媒,葬我于楚家军陨落处,则怨灵可镇东海三千年。“
每到月圆夜,归墟深处会传来埙笛合鸣。老祭司说那是海阎罗在给不死的新娘讲人间故事,讲的尽是承平年间有位皇后,用白骨做簪,以血泪为胭脂,把整座皇城炼成了镇海棺。
而在大梁最机密的皇史宬,承平帝后的起居注永远停在惊蛰夜。泛黄纸页间夹着片鲛绡,上面歪斜地画着对拜堂小人,衣摆处晕着深蓝水渍,像泪,又像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