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章 夜幕杀机
子时的梆子声刚过，青石板铺就的町道上浮动着潮湿的雾气。
身着青色小纹和服的武士停住木屐，提灯竹骨在风中发出细碎的咔响。两侧町屋的格子窗紧闭如盲眼，唯有檐下褪色的提灯在夜风中摇晃，将昏黄光斑泼洒在他霜雪般苍白的侧脸上。
“嗒”
一滴露水坠入积水潭。
武士的拇指无声顶开刀镡半寸，刀鞘与鲤口摩擦的细微声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染着柿涩的青色鞘组微微颤动，映出那双比秋泓更冷的眸子。“出来吧。”他说道。
阴影中传来金属轻吟，穿着紫色和服的男人踏碎月光。紫檀木雕的般若面具遮住半张脸，露出的唇角勾着蛇信般的笑意。
“宗彦君你可真是准时，看来你很在乎玲小姐的安危啊。”
“废话少说，把玲小姐放了，你要杀的人是我。还有，叫你的手下都出来，不必藏着。”神代宗彦冷冷说道。
面具后传来低笑。男人扬手击掌，瓦檐霎时惊起夜鸦。三四十道黑影如黑潮般从街巷阴影中涌出，太刀出鞘声与草鞋踏地声织成密网。他们三人成组互为犄角，刀刃出鞘的寒光连成新月状的杀阵。
只见那群武士，个个身浪人装束；身形健硕，腰腹有力，一看都是使刀的好手。
“宗彦君，这可是我苦心从各个道场招募而来的剑士，他们之中即使是剑术最中常的，也拥有各自流派的目录资格。”
“玲小姐在哪？我没有时间听你废话。”神代宗彦打断了他。
那人从腰间拔出助差，同时示意身旁两名武士去把人质带上来。随后，他用一双略带愤怒的眼睛盯着神代宗彦，强压怒火：“我在说话的时候，请不要打断我。玲小姐在我手中，还喋喋不休的话，我就在她脸上留下几道刀痕，正如你当年对我做的一样！”那人抚摸着脸上的面具，向神代宗彦冷冷地说道。
神代宗彦沉默，确实如他说，玲小姐在他手上，先别轻妄动才好。
“岛津少主，让您久等了。”两位武士领着三名身穿黑色和服的老人，三人步伐虎虎生风，人人身上散发出磅礴的气势。神代宗彦直视着三人，只见三人中央有一位被反捆双手的女孩，三人将那女孩推到岛津勇治身前，这一刻，女孩的面容方才显露出来。
一头乌黑的长发在夜风中起伏，露出清纯且妍丽的面容。那双眼睛闪烁着湿润的泪光。这个女孩，正是风间玲。那双眼睛浸满破碎的泪光，被岛津勇治擒住的风间玲拼命挣扎，却只能任由对方铁钳般的手掌扣住腰肢。勇治的指节摩挲着少女细嫩的脸颊，“松手。”神代宗彦的佩刀在鞘中铮鸣，杀气如潮水漫过庭院青砖。
“快逃！别管我！”风间玲的嘶喊撕裂空气，咽喉处骤然收紧的力道掐断了尾音。岛津勇治狞笑着加重指劲：“愣着干什么？杀了他！”向身旁武士喊道。
两名武士快步上前，片刻间已至身前。只见两记犀利的袈裟斩同时向左右两侧袭来。神代宗彦轻拨刀镡，沉肩蹬地，右手霎时间拔刀出鞘。太刀出鞘如一道细微的光，高速斩出的居合斩划破空气，刀光闪过，两柄长刀应声落地，伴随坠落的还有武士的手臂与头颅，血花飞溅。宗彦振刀甩落血珠，径直向前走去。
前排三名武士立刻拔刀冲向宗彦，左右两人分使横切斩法，中间人则挥出唐竹直劈。三道斩击几乎同时袭来，封死了宗彦所有行动路线。宗彦脚尖轻点微微后撤，斩击尽数落空。随即踏步向前，沉肩挥刀上撩，将三人太刀击开，随即左右横斩，将失去重心的两人斩杀。那中间的武士则是后撤躲过，抬手一记右斜斩直取宗彦面门，宗彦以刀侧轻拨，顺势一记横斩。那武士立即翻滚闪过，拉开距离。
“在下萨摩藩武士前田知次。”青年稳住身形，双刀交错举过头顶，“很荣幸能与阁下过招。”
宗彦并不答话，踏步抢攻，一道袈裟斩取其面门。前田知次架住袈裟斩瞬间，宗彦暴喝：“金翅王剑！”太刀裹挟风雷之势劈落，宛如金翅大鹏俯冲掠海。前田知次踏地后撤举刀格挡，刀身倾斜卸力时虎口迸裂，青筋暴起的手臂勉强完成受流技，反手斜斩直取宗彦膊颈。
刀光距脖颈三寸时，宗彦左脚踏前直刺腹部。前知次的刀悬在半空，宗彦的刀尖已贯穿其躯干。“金翅王剑的要诀在于……”宗彦踹开尸体冲阵，“若敌进退，便刺腹破局！”
岛津勇治挥动太刀厉喝，十名武士应声扑上，暗处二十余人悄然绕后形成包围。神代宗彦反手拔出腰间小太刀，双刀寒光撕开血色暮霭。摆出二天一流架势，十余名武士纷纷拔刀出鞘。唐竹劈、袈裟斩、逆袈裟、左右袈裟切等九种刀法交织成网，战场上回响着刀刃相撞的铮鸣。
只见他手中两把太刀交错闪动，从容架开八方攻势。宗彦刀锋专攻中段，一次次凌厉的攻势被击溃。宗彦挥手转动刀柄，由守转攻，刹那刀光暴涨，十余名武士劈斩刚被挡回，立时遭遇双刀暴风骤雨般的斩击。
血花当空绽放如旋舞红梅，又如雨滴般洒落而下。宗彦正要突袭岛津勇治，却发现二十武士已形成合围。腹背受敌之际，二天一流刀法虽精妙，也难挡四面刀光。包围圈逐渐收缩之际，二十人突然齐声暴喝同时突进。
宗彦反手掷出胁差贯穿当先者咽喉，包围圈应声破开缺口。鬼魅般步法展开，残影闪过层层刀幕，太刀寒光在血色中撕开生路。
宗彦冲破包围圈，旋即挥刀横扫斩杀近侧武士。剩余十余名武士组成圆阵逐步收紧，宗彦反手便是一记唐竹斩劈向敌阵。一名武士举刀格挡后随即向前突刺。宗彦举刀卷刃。手腕微转，只见刀尖上撩，劈落对方右腕，随即宗彦左手已钳住敌躯挡在背后。十余柄利刃围袭而来，他便挟人作盾旋身格挡。每当刀光稍滞，血色身影便从死角闪出收割性命。
“斩！”武士们顾不得误伤同袍，刀锋尽数劈向人盾。宗彦猛然将躯体掷向人群，坠势撞翻三人的刹那，大袈裟斩已划出新月寒芒。血雾尚未落地，七记追斩又添新魂。
当最后十人倒下时，四十武士尽数毙命。神代宗彦浑身浴血，刀尖垂落的血线在地上蜿蜒如蛇。豺狼般的目光锁死岛津勇治，足尖猛踏青石飞掠突进，却在三丈外被狂暴气劲震退。宗彦被狂暴气劲震退，足底踏碎三块地砖方止退势。抬眼间岛津勇治身侧转出三名剑客：居中白发老者单臂擎五尺野太刀，“岩流片仓政虎”；左侧武士按住七宝刀镡，“神梦想林崎流早川右京介”；右侧老者持刀摆正眼构式，“神道无念流高坂雪斋”。
只听神代宗彦身前风紧，三道寒光同时袭向不同要害。野太刀卷起的罡风掀动宗彦衣袂，刀脊相贴瞬间宗彦手腕急抖，太刀毒蛇缠竹般沿野太刀柄螺旋突进。刀光擦过仓政虎面门留下血痕之际。早川右京介与高坂雪斋的两柄长刀化作银蛇，神崎梦想流配合神道无念流，只见刀光如潮，寒光几乎封死了宗彦的所有退路。宗彦一边举刀相格，一面后退，眨眼间三柄长刀互斩多次，只见火星四溅。
宗彦已逼近死角，见势不妙，随即横刀相格，同时右转身绕背，一记斜斩斩腿。
早川右京介向下一刺，挡住斩击。
高坂雪斋立即右手持刀下劈，宗彦侧身避过劈斩。
早川右京介旋身斩其下盘。
宗彦脚尖点地纵跃闪过，柳生新阴流奥义“乱添乱截”乍现，刀瀑与双刃相击迸出火星，强劲刀势将二人强行逼退。
血珠沿早川刀刃滴落——方才“神崎梦想流·阴雷”居合擦过宗彦面门，留下细长血痕。
宗彦单手持刀，以刀锋对准三人，随即下蹲从一名武士的尸体处拔出小太刀，摆好二天一流的架势，“二刀流！”
被斩伤面部的片仓政虎见宗彦手握双刀，不由得暗自心惊。方才神代宗彦使二天一流斩杀十数人时，刀如鬼魅，“真是个难缠的对手。”
早川右京介也举刀严阵以待。
宗彦将手中小太刀猛地掷出，小太刀突然破空飞向高坂雪斋，雪斋连忙挥刀挡开，格挡脆响未落，便是这片刻空隙，宗彦已至身前，太刀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入膊颈。
长刀贯颈而出，一代剑道宗师，一命呜呼。
颈血喷涌时，湛青刀光自半空劈落，岩流奥义“燕返”的蜂鸣声在空气中炸响。
第一斩斜切右肩，宗彦后撤躲过。
太刀遵循「切落」技法自右下撩起，超长刀身借离心力完成匪夷所思的折返，原本向上的斩击弧在肩关节锁死的极限位置，通过腕部强行变向，刀背贴右臂外侧划出直径六尺的垂直圆轨。
宗彦突进间平青眼构架住燕返斩击。
双刃相抵迸溅青芒，刀尖如毒蛇吐信直取咽喉。
政虎侧头闪躲刹那，第二刀却穿透肩胛骨。闷哼未落，第三道寒光一闪而过。长刀贯穿胸膛，只见血珠四溅.宗彦将长刀拔出，缓步走向早川右京介.早川右京介纳刀入鞘，街道里回荡着清越的刀鸣声.“名震江湖的平青眼三连刺吗?”果然不同凡响.“早川右京介夸赞道，“不过，你的首级将由我来收下!“右京介身体缓缓下压，按刀在侧。“在救出玲小姐前，在下的命都不会白白送掉。”神代宗彦将横在右侧，微微下蹲摆出突刺架势，左手轻抚刀侧，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明神一文字！“右京介踏碎三块地砖，身形化作青色残影突进。宗彦瞳仁映着疾速逼近的身影：“十五步，十四，十三，十二…“宗彦心中默数间距。“十步!“就是现在.“宗彦猛地蹬地，蹬地瞬间青衫如离弦之箭射出。右京介周身真气凝于刀尖，长刀出鞘发出蜂鸣之声，只见刀光如电，刀身在空气中快得像一条闪着银光的丝线.““天然理心流·一之贯杀！“宗彦刀尖凝聚着令人胆寒的杀气，流星般的突刺直取右介心口。两柄利刃裹挟的破空声在七尺间距轰然相撞。
当刀鸣余韵消散时，神代宗彦的衣衫已浸透鲜血，左肩伤口却并不太深——终究比右京介的明神一文字快上半分。早川右京介手中名刀铿然坠地，仰面倒在青石板上，喉间留下一道细如发丝的血线。
血珠顺着无铭刀尖滴落，在青石板绽开。岛津勇治的肋差紧贴风间玲喉头，刀刃映出她耳后淡樱色胎记：“放下刀，否则我就把这朵早樱刻在墓碑上。“
神代宗彦的拇指摩挲着刀镡三叶葵纹，刀身倒映出风间玲被血黏在颈间的发丝。之前她替他包扎时，这缕青丝曾拂过他胸前的旧伤，带着曼陀罗花的苦涩。
“你以为我不敢？“岛津突然挥刀劈向风间玲咽喉，却在最后一寸偏转。一绺青丝混着血珠飘落，恰落在宗彦肩头刀疤上。刀贯入青石三寸，碎石迸在岛津颧骨划出血线。宗彦的瞳孔缩成针尖，握刀的手背青筋如老松盘根：“你…”
“踢过来！“岛津碾碎断发，刀刃在风间玲锁骨压出新痕。宗彦用足尖将太刀踢向勇治身旁。
刀身划过积水的轨迹突然凝滞。岛津左腕暴起青筋，将肋差奋力掷出，如毒蛇出洞直取宗彦面门。宗彦偏头闪过，勇治如鬼魅般已至身前
“蜂鸟斩！“
太刀出鞘的寒光撕裂空气。刀刃震颤频率与蜂鸟振翅同频，五步外的落叶竟被刀风撕成齑粉。宗彦的青衫突然鼓荡如帆，刀鞘以四十五度角斜架，鞘口铜箍精准卡住刀镡。
“铛！“
蜂鸣般的震颤中，宗彦的左手已扣住岛津腕间神门穴。良头移心流的肌肉记忆在此刻苏醒。岛津的躯体凌空翻转，勇治身躯撞碎青石板的声响混着骨裂声，惊飞了檐角寒鸦。
“不可能...“岛津独目充血，看着自己苦练三年的绝技竟被一柄空鞘所破。他的太刀已在宗彦手中，两道刀光将勇治双手斩下，岛津勇治在地上战粟着，发出痛苦的号叫。宗彦用脚踩住岛津胸口，缓缓举刀过顶，带着怒意与杀意狠狠斩下。唰！宗彦衣杉被鲜血染红。勇治身首异处。
风间玲的襦绊染着血梅扑进怀中时，宗彦的刀正滴落最后一粒血珠。她耳后胎记渗出淡淡药香，仰头望见穿越第五年的明月，怀中人温热的呼吸让他恍觉这修罗道，竟也成了归处。
“你哥的仇，终于报了。”宗彦看着风间玲的双目。“过了五年了啊！”宗彦抬头望着明月，仿佛在凝望另一个世界一般。心中暗道。
风间玲染血的指尖抚过他眉间旧伤，五载刀光血雨，此刻尽化明月清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