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雨打书页时
暮色像滴在宣纸上的墨汁,在图书馆穹顶缓缓晕开。林雨眠数着第六排书架震颤的频率,知道闭馆时刻即将来临。她蜷缩在古籍修复室门后的三角区域——这是她三个月前发现的秘密基地,监控盲区里堆着待修补的《四库全书》散页。
右耳助听器突然发出尖锐嗡鸣。
“又开始了。“她熟练地咬住虎口,血腥味混着陈年纸张的霉味在舌尖漫开。书架顶端的射灯开始次第熄灭,《致爱丽丝》的旋律从破损的喇叭里渗出。在受损的听觉神经里,欢快的钢琴曲扭曲成金属刮擦玻璃的声响,像极了弟弟把空啤酒罐砸向她的那个雨夜。
“同学,闭馆了。“保洁阿姨的拖把杆捅了捅书架。
林雨眠触电般弹起,后颈撞上铁质书架。藏在高领毛衣下的疤痕突突跳动,仿佛有蜈蚣正用百足抓挠脊椎。她抓起书包冲向侧门,帆布鞋踩过积水的地砖,鞋跟还卡着半片青瓷——那是昨晚林骁摔碎她作文大赛奖杯时溅入拖鞋的残片。
暴雨在屋檐织成密网。
她本能地沿着墙根挪动,右耳助听器在潮湿空气里发出电流杂音。路过电竞馆时,排风口铁栅栏的锈味钻进鼻腔,与记忆里父亲工具箱的气息重叠。等反应过来时,指甲已经抠进栅栏缝隙——原来雨水浸泡让螺栓膨胀,轻轻一推就露出犬牙交错的管道。
通风管道的霉斑如同某种古老文字。
手肘蹭过管壁的青苔,凉意顺着脊椎往上爬。远处传来机械键盘的脆响,蓝紫色灯光从滤网孔洞漏进来,在地面投下星云般的斑点。林雨眠突然想起《淮南子》里关于二十八宿的记载,那些被天文学家赋予凶吉寓意的光斑,此刻正随着她的呼吸明灭。
“Double Kill!“
突如其来的喝彩声惊得她膝盖发软。金属管壁的震动传导至胸腔,助听器爆出刺耳啸叫。下方传来椅轮滑动的声响,有人轻叩滤网:“TS战队的侦察兵?还是偷拍狂?“
滤网被掀开的瞬间,薄荷糖的清凉气息涌进来。男生战术手电的光束扫过她湿透的刘海,最终定格在颤抖的睫毛上。他小指转笔的弧度像某种秘仪,那颗朱砂痣在冷光下宛如一滴将坠未坠的血。
“波德莱尔要是知道自己的诗淋了雨...“他弯腰拾起泡胀的《恶之花》,袖口滑出的檀香与管道铁锈味形成奇异的和弦,“大概会写首《致二十一世纪落汤鸡》?“
林雨眠往后缩时撞到管壁,铁锈簌簌落在肩头。训练室的顶灯为他勾出毛茸茸的金边,身后陈列柜的奖杯折射出匕首般的寒光——那些锃亮的金属永远不会沾着洗不净的血渍,就像林骁衣柜里永远挂着带吊牌的新球鞋。
“冷队!监控显示有不明物体在通风管移动!“
杂乱的脚步声从走廊逼近。男生突然脱下队服外套罩住她头顶,布料残留的体温裹着雪松尾调香氛。“要坠落了。“他低声说,没等她理解这话的含义,整个人突然腾空。
下坠时助听器甩出耳道,世界陷入粘稠的寂静。她看见自己的帆布鞋在空中划出抛物线,像只折翼的雨燕。男生手臂肌肉绷紧的弧度,与诗集扉页被雨水洇开的“对不起“重叠——那是她每次挨打后用钢笔重复的忏悔,此刻正化作墨色蝴蝶,从湿透的纸页中四散纷飞。
后背着陆的瞬间,她听见胸腔传来陌生的震动频率。男生把助听器轻轻塞回她耳中,滚烫的呼吸掠过耳垂:“心跳120,比防御塔倒计时还刺激。“
训练室的白炽灯在此时亮起。林雨眠终于看清他队服背后的ID:ColdI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