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 6. 绑架花瓶就不犯法吗

从黑暗里醒来，苏梨感觉，自己的头好像被硬生生剖作了两半：

一半坚硬冰凉；一半突突火热。

她的脸紧贴湿滑冰冷的地面，太阳穴突突地跳动，喉咙像吞了刀片，舌尖带着血腥的味道。

“诶，醒了？”

陌生男人的声音向她直扑过来。后脑勺突突钝痛，苏梨猛然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一切——

——“苏梨，苏小姐是吧？”

“咔”，游泳馆里骤然陷入完全黑暗。苏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狠狠地按进了池水——

“——别过来！”

从地面上，苏梨弹身而起。她身上冷得直发抖，此时却不知从哪里又争来一份力气。

强撑住身体，苏梨在泳池地面上连连后退。仅穿着泳衣，她的手肘硬撞上什么硬角。

泳池杂物柜被她猛撞开，杂物洒落，她却感觉不到痛。

她迅速抢出一只平日里刷泳池用的钢刷，将刷子凶猛的钢丝竖在胸口——

直到，她的视线再度清晰起来：

她眼前，身罩宽大火红色潮牌卫衣的男人睥睨着她，斜斜挺胯站着。他说唱风格的打扮，右手两枚粗厚金戒指，握着一根……拽在地上的金属棒球棒。

——球棒上布满击打的凹痕。

不自主地，苏梨的眼泪夺眶而出。

“哎嘿嘿，别哭啊。我可没兴趣沉你塘。”

边说，男人一脸“这可麻烦大了”的不耐烦模样。仿佛只因屈从于某种更强大的意志，他才不得不对苏梨维持着耐心与礼貌。

苏梨咬紧牙关。她的背直直贴住墙壁。

眼看着，说唱男把沉重的球棒抡到肩上。转身，他竟悠游地走向不远处的另一排储物柜，把苏梨彻底晾在了身后。

这奇怪的陌生男人，居然……就这么走掉了？

不管怎样，苏梨这才稍稍松出一口气。她惊魂未定地扫视四周：

她的运动包、卡包被甩到几米开外，泳池边躺椅七歪八倒，地上水迹与血迹斑斑交错。

苏梨暗自大吃一惊：

明显，这里有人激烈地打斗过。

“喂，你有没有绷带之类？”

惊诧中，苏梨的身体一缩。年轻男人的粗声乍然切进来，把她的思路打断。

从沿墙一整排的储物柜后，这说唱男探出半边红色卫衣的身子。

显然，他刚刚去找绷带，但一无所获。

苏梨这才注意到男人卷起的袖子。左臂上他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鲜血正浓郁地不断滴落。

“……你……是谁？”

谨慎地，苏梨仔细斟酌着，终于开口。

“放心吧，今晚我是来救你的。”

似乎终于找到一条干净的旧毛巾，男人简单地开始包扎伤口，又快速拿起漂白剂开始擦拭地上的血迹。

“想绑架你的人已经被我打跑了。”

他近乎于夸耀。

苏梨顿悟：

显然，不管这位说唱男是谁，他都丝毫不想让苏梨今晚所遭遇的一切见光。

“你说的这些，我都已经知道了。”

而苏梨冷静地回答。

眼前这个说唱男的手臂上，除去爽快见血的伤口之外，皮肤没有丝毫抓痕。

而苏梨自己的十根手指甲，此时根根劈开，溢出钝痛和石榴般的血珠。指甲缝里，更填满了她搏命反抗时抓下的皮肉——

忍不住，苏梨甩了甩自己的两只手，胃里翻江倒海。

而说唱男看她柔弱的模样，根本不拿她当回事。故意拉长嗓音，说唱男似夸功又似教训，对苏梨再度懒懒开口：

“那，你还不赶快——”

——“你怎么会，知道有人绑架我？”

不管不顾，苏梨强硬插口。

这次，说唱男不禁停下了动作。他两眼不可思议，瞪看着柔弱坐在地上、仍手握钢丝刷防身的苏梨。

与此同时，苏梨的眼中却杀出夺目的凶光：

“——说清楚，”

苏梨加大音量。

“不然我立刻报警了！”

原来，就趁刚才短短四下打量的功夫，苏梨早已不声不响地悄悄摸回自己运动包里的手机，并把报警的短信编辑好。

现在，只需她轻巧地按下发送——

对面的男人却脱口而出：

“报警？你疯了，顾——”

凯神色骤变，立刻惊恐地咬住舌尖，猛然意识到自己触犯了某条铁律，他几乎咋舌。

完了，自己这习惯性大嘴巴。要是被那位知道……

他不寒而栗。

苏梨敏锐察觉出一丝不对：

“顾——？”

凯马上改口：

“顾及一下我啊！”

好古怪。眼前这男人刚才还扛着棒球棒耀武扬威，此时对着她几乎都要哭出来。

说唱男赶紧转弯，讨好般开口：

“行行行，祖奶奶。我叫凯，跟着你有一段时间了，但我可不是变态跟踪狂。我是专门被指派，等于你的特别保镖——”

刚打开话匣，凯的语气居然还有点突然被重视的洋洋自得。可下一秒，他又急踩刹车。

凯本来飞扬的脸色瞬间垮掉，心跳猛地一漏，像被警告似地猛然回忆起某人冰冷的眼神和不可违抗的语气。

他的嘴唇抿紧，迅速盖住尴尬皱成一团的眉头，像生怕再多一个字就真的彻底完蛋。

然而，他眼前的桃花眼却没有放过这一切。

哦？

——被派来？

苏梨震惊。

“——谁派你来的？”

她立即抓住重点。

但出乎苏梨的预料，这次，凯却像极短时间内就突然拿定了主意：

“……你报警吧。我就说今晚我来偷钱，被你撞上了，不行吗？靠。”

尽管对凯的临时随机应变讶异不已，但苏梨仍坚持住不动声色。

不管头痛欲裂，她暗自掂量：

绑架她的人显然目标明确，直接按住她沉塘，不为钱财不为色，且手法专业狠辣。

她没有任何仇家，也没有复杂的社会关系，更谈不上被绑架的价值——

……“绑架”……？

苏梨的心猛地一跳。

她与这个凯从未见过。可凯一开口，就已咬定今晚是一场绑架。

刚才在水中，那搏命乱抓的窒息感——

有绑，就总得有赎啊。

难道——

随着思路慢慢清晰，漫不经心般，苏梨漾起一丝笑。她已经逐渐掌握住了这整件事情的命门：

她料定眼前的这个凯，绝无可能当真容许她报警。

而且，更有趣的是，在她和这个陌生的男人之间，似乎愈加清晰，横亘出一道明确的上下级界限。

不知被何等金科玉律约束，这道隐形的界限，让凯绝不敢越出雷池一步，绝不敢对她构成任何实质上的冒犯与威胁。

内心自嘲般地干笑着，但苏梨想来想去，刨去一切的不可能，那就只剩下唯一的一个新变量了。

无论如何，苏梨决定放手，干脆赌一把。

紧接着，她快速从通讯录里拨出一个号码——

“你——！”

凯几乎当即跳起，就要夺过她的手机。

紧接着：

“喂。”

手机公放里，男中音冷静又干脆。只这次，轻轻一声，微妙地一瞬迟疑；隐约，冰山之下，他竟带出少许等待已久的亲密与柔软。

凯伸在半空的手当即僵住了。

“Bo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