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拨云映椒花4

明乐公主安静地坐着，一副端庄仪容，嘴角挂着温婉的笑意。她站起身，于花团锦簇中环视，她俯视众人。

从多宝架上取下远镜，窗台之前，推开纱窗，向外望去，烽火离明乐宫还有一段距离，但也越来越近。宫道之上，残留的御林军仍然在与异国彪壮的军队厮杀。这来犯的异国人呵，如此强劲的敌人，却没有规整的军服。

明乐公主习惯性勾起笑容，轻轻地松开手，远镜就从窗台坠落，不及刹那，所有人都听到远镜落在瓷砖上、撞得支离破碎的声音。

皇宫里有地道吗？为什么没有人来告诉我呢？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接我呢？父皇呢？皇兄呢？母后呢？……

不过九重宫门，如今看了也几乎是尽数突破，挡不了多久，要是门能有用，那些人也进不了明乐城。现在，……看来“明乐真的亡了。（吗？）”

又是齐刷刷扑簌簌的声音，江枻瑾回头，这才察觉刚才自己想着想着就不自觉说出了声。现在所有原先跪着的人现在都是趴着了，据说这叫匍匐或是磕头。

“都起来吧。”

“不敢吗？这是命令。都散了吧，趁现在收拾些钱财保命还来得及哦。”

公主笑靥如花，胆大听令的宫人犹犹豫豫站起，也有胆小的犹犹豫豫跪着。

……

“奴婢愿与殿下共生死！”

“请小殿下先走！”

“请公主撤离此地，我等愿为殿下开路！”

“全听殿下差遣！”

有了一个人带头，不过瞬间，在战火中飘摇的人心再次凝聚，多了一批愿为忠义慨然赴死的人。

一个朝代亡了，这个朝代的贵族也将随之湮灭。按理说，以国号为封的明乐公主理应自缢于宫中，随着她的王朝一起埋葬。这样一来，免得受辱，也好留芳清世。

可是，真的不甘心啊！

这是我的宫殿，我的父皇，我的皇兄，我的京城，我的子民，我的国家！怎就这么白白的落入了他国手里任人糟践凌辱！如果，……真的他们都竭力了，那么，——我的王城我自己守护。

“都散了吧。”

“这是命令。”

……

“我希望你们都能活着。”

“你们先躲起来，先活着，要是父皇赢了，你们就回来。”

“要是明乐输了，活着，以后有机会给我做个暗线，当个卧底也不错啊。”

“赶紧出去吧，现在逃跑来得及。现在原地消失，躲起来也行，不要在我眼前碍眼……”

……

江枻瑾坐回她的靠椅上，在华袍逶迤、花团锦绣的包裹中，她难得耐心的和下人说话。虽然仍是一副高贵冷艳，爱搭不理的模样，但偏偏所有人都感受到她的真诚。

没办法，这位地位尊崇的公主就从小到大都是一副本公主天下第一、你管我的脾气，现在这副德行已经很出人预料，已经很好了。

公主挂着淡淡的笑，看着众人。难得有不少人泪眼涟涟的愿与共患难不肯走，其中有不少是跟了多年的宫人。

江枻瑾清楚的知道，这次，不是人多了几个就能办成事的，都只是一些只比普通仆人过得更好些的侍候日常的奴婢罢了。这种事，只能她一个人面对。没有救援，没有通知……那，自己可能真的是最后的明乐皇室了。

天真任性的明乐小公主死在了没有硝烟的明乐宫里，所有的不曾出现过的野心和情绪都破土而出，像恶毒的藤蔓疯狂的缠绕、蔓延生长，将幼稚与恐惧绞杀埋葬。

现在，还笑着的，是江枻瑾，明乐国的明乐公主。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是前朝余孽了。

如果可以挽回，哪怕只是一点，江枻瑾都要试一试，若不拼尽全力，她怎么知道她自己真的不可以呢？

她认真地许诺，予所有人以希冀。

宫人得了命令，拿了金玉珠宝，纷纷磕头离去。

偌大的宫殿里，她一人坐着，她望着空荡荡的宫殿，她的目光比宫殿更空，比远方更远。

虽有人都从她这里得到了希望，而她，看到了血泪交叠的征途和哽咽的结局。——毕竟，明乐亡了。……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