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作文

梧桐絮飘成四月雪时，晚风卷着樱花残瓣扑进窗棂，将月考成绩单掀起一角。

丁禾晞盯着自己名字后方跃升的物理化学成绩，她的作文正被投影仪投在斑驳的班班通上。耳畔嗡嗡响着龚老师抑扬顿挫的朗读声。

“这次作文题目是《最珍贵的礼物》，”龚老师推了推眼镜，指尖点在丁禾晞的试卷上，“特别是丁禾晞同学这篇，59分，全年级最高。”

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有人回头看她，目光里带着点好奇和不服气。

丁禾晞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那里还留着上周周临野用铅笔随手画的一颗星星。

“丁禾晞同学的作文。“龚老师敲了敲她摊开的笔记本，粉笔灰落在《最珍贵的礼物》的标题上，“岁月酿就的温柔，藏在奶奶的絮语里、掌心间，那是时光馈赠的无价珍宝，比某些人写'妈妈送的球鞋'高级多了。“

哄笑声中，周临野把玩着丁禾晞的圆规，金属尖在夕阳下划出细长的光弧。

丁禾晞看见他作文纸上龙飞凤舞的29分，破折号后跟着句“偏题但有趣“，恍惚想起上周替他改作文时，少年用铅笔在“最珍贵的礼物是某个女孩给的糖“旁画满火箭。

“某些同学理科天赋再好，作文里也写不出丁禾晞这种灵气。“老班故意把周临野29分的作文卷抖得哗啦响。

丁禾晞盯着自己卷面上灼目的49，感觉后颈渗出的汗正顺着脊椎往下淌——周临野的胳膊肘越过三八线，带着青柠味洗手液的气息。

龚老师突然扬起他皱巴巴的卷子，“周临野！《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默写空着是要给我作诗？”

“您不是说文学需要留白？“周临野笑着接住砸来的粉笔头，腕上红绳缠着的铜钱叮当作响。

丁禾晞慌忙低头，却瞥见他草稿纸上未写完的句子——“其实我想写的是十六岁生日那晚，有人在我抽屉放了颗......“

窗外樱花扑簌簌跌进走廊，她听见少年从鼻腔哼出的轻笑。

突然有什么擦着耳尖掠过，是周临野把89分的物理卷折成纸飞机，机翼上密密麻麻写满他教她的受力分析公式。

飞机栽进讲台边的废纸篓时，老班额角的青筋跳得比樱花落地的节奏还快。

“丁禾晞的作文印了复印件，待会儿发下去，都好好学学。”龚老师敲了敲黑板，“尤其是某些人，丁禾晞一会儿大课间来办公室。”

下课铃救不了这场公开处刑，丁禾晞缩着肩膀准备起身，余光瞥见周临野正把乌龙白桃糖的包装纸叠成千纸鹤。

鹤喙上那抹桃粉色，像极了他上周打篮球擦伤时渗的血珠。

人群呼啦一下散开，有人凑过来要看她的作文，有人酸溜溜地说“转学生就是厉害，不愧是一中转来的”，丁禾晞只是沉默着，直到一张试卷轻轻落在她桌上。

“借我看看？”周临野单手撑着桌面，微微俯身，校服领口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丁禾晞呼吸一滞，手指下意识蜷缩。她没敢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把试卷往他那边推了推。

周临野拿起试卷，目光扫过她工整的字迹，忽然笑了：“原来最珍贵的礼物是‘奶奶的爱’啊？”

丁禾晞猛地抬头，正撞进他含着笑的眼睛里。

——她的作文里写，最珍贵的礼物，是奶奶的爱，是粗瓷碗里温热的羹汤，是旧摇椅旁绵长的故事，更是岁月长河里最璀璨的传家宝。

窗外樱花簌簌落下，梧桐树的影子斜斜地投进教室，将两人的影子短暂地重叠在一起。

丁禾晞心跳如擂，而周临野只是把试卷还给她，指尖轻轻擦过她的手腕，留下一片灼热的温度。

“写得真好。”他笑着说，转身离开时，校服衣角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丁禾晞攥着试卷，久久没动。

大课间，走廊尽头的荣誉墙映着晚霞，她看见自己的作文被复印成苍白的幽灵，在整层楼的玻璃窗上飘荡。

理综年级第十名的红榜旁，周临野的名字永远盘踞在榜首，墨迹嚣张得如同他打球时飞扬的发梢。

“接着。“

转身撞见少年倚着消防栓啃柠檬糖，他指尖弹来枚温热的千纸鹤，糖纸折痕里渗出甜腻的桃香。

丁禾晞慌乱中没接住，纸鹤栽进雨后未干的水洼，翅膀上洇开的字迹隐约是李商隐的“春心莫共花争发“。

少年冲她眨眨眼，校服外套像张扬的旗掠过暮色，跑过中庭时惊起满地梧桐絮，纷纷扬扬似他草稿本上总也写不完的半阙诗。

语文办公室。

窗外梧桐树影婆娑，樱花随风飘落，偶尔有几片花瓣粘在玻璃窗上。

龚老师推了推眼镜，翻着作文本，叹气：“周临野啊，这孩子真是……“

丁禾晞站在办公桌旁，手指无意识地捏着衣角：“老师，他……怎么了？“

龚老师摇头笑：“数理化年级第一，英语也拔尖，唯独这作文——“她抽出周临野的试卷，指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你看，题目是《春日的意义》，他倒好，前半段写春天，后半段直接拐到宇宙大爆炸去了。“

丁禾晞低头看，忍不住抿嘴笑：“……是有点跑题。“

“你这次作文写得很好，文笔细腻，结构也稳。老师想让你抽空给他补补，行吗？“龚老师合上本子，语气：“他逻辑强，你俩互补。”

丁禾晞一怔，心跳忽然加快：“……我？”

毕竟她之前也告诉他该如何写作文，也给他整理了写作技巧，兴许时间短他没来得及看吧！

“对，你俩不是同桌吗？平时多交流。”龚老师笑眯眯的，“他理科好，你文科好，互相帮助嘛。”

丁禾晞低头，手指无意识地捏紧衣角。

龚老师温柔的笑：“不用紧张，就是让他学学怎么扣题，别天马行空。“

丁禾晞犹豫两秒，点头。

龚老师满意点头：“那好，我待会儿跟他说。“

走出办公室，丁禾晞快步走向教室，她站在走廊上时，风卷着樱花掠过她的发梢。

远处传来篮球场上的喧闹声，周临野的声音突然在耳边清晰——

周临野笑着，手里转着篮球：“喂，同桌，老龚跟你说什么了？”

丁禾晞呼吸一滞不敢直视他，声音低：“……让我帮你改作文。“

周临野挑眉，笑：“那下次月考作文靠你了，小丁同学。“

丁禾晞指尖蜷缩：“……我不一定能教好，毕竟我教了你5天都没效果。“

周临野随手把篮球抛给路过的同学，转身面对她：“笨蛋啊，你才教我5天就月考了，时间短当然没成效啊，你随便教，我保证认真听。”

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在他肩上，丁禾晞盯着自己的鞋尖，轻轻“嗯“了一声。

周临野忽然凑近一点，笑：“那放学后去图书馆？我请你喝汽水。”

丁禾晞耳尖发烫，慌乱点头：“……好。“

他挥挥手跑开，背影融进春日的光里。而她站在原地，攥紧了手中的作文本，心跳声大得仿佛盖过了整个世界的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