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天上人间（1）
却说那邋遢道士跟许太平，一直靠一些江湖把戏谋生，近来生意不好，身上穷的只剩下五枚铜板，还因为被王方戳穿把戏，急于跑路，掉了两枚。
师徒两个躲了几天，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拿三枚铜板买半笼包子，那店家看他爷俩可怜，索性多给了半笼。
热气腾腾的包子，那邋遢道士还没来得及进肚子，就见那冤家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不多反应，卷起包子来就狂跑。
只见他怀里抱着包子，手里拉着许太平，不要命地往前跑，小摊都撞倒了不知几个。
后面王方和阿宝穷追不舍。
“师傅，你咋跑得这么快？”
小太平气喘吁吁。
“废话！身后有疯狗，不跑等着被咬啊！”
他说着，拐进一个胡同，本想把王方甩开，没曾想进的是死胡同。想出来时，出口已经被王方主仆两个给堵住了。
“还想跑？”
阿宝上前，一脚把邋遢道士踹倒。
王方站在他面前，冷笑道。
“呦呦呦，这不是会抓鬼的道长么，几日不见，道长又在哪儿发财呢？”
道士灰头土脸，跪在地上，陪笑道。
“爷，都是老相识，您这么为难人干啥……”
“呸！”
王方一口啐在他头上。
“谁跟你是老相识？你打晕小爷我的事儿，我还没跟你算呢！起来，跟我去官府，把你坑蒙拐骗来的钱，全都给吐出来！”
“别别别！”
道士苦苦陪笑着，十分滑稽，滑稽又有些落魄。
“哈哈哈……去官府干什么，这样这样，前次的事情是贫道不对，贫道给您赔不是，这样，贫道白给您算一卦，看看命格，如何？”
“免了。小爷我不信命。”
“话不能这么说啊。”
道士认真说道。
“贫道看爷虽然生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但印堂有些发黑，恐怕近日要有血光之灾啊……别打别打！不算命也行，贫道还会别的，针灸推拿，按摩正骨，采阴补阳，贫道都会啊！”
道士一骨碌爬起来，两眼放光。
“像爷这样的容貌，身边怕是从不缺女人吧？趁着年轻，多逍遥快活一些，贫道有一鏖战之法，保管让爷生龙活虎，伺候得姨奶奶们各个欢喜，如今就白送给爷了。前面的事，咱们一笔勾销，如何？”
“看不出来，你会的还挺多啊。”
“行走江湖，技多不压身嘛。都是为了混口饭吃罢了。”
王方上下打量着道士身上的破衣烂衫，脸色也像是饿了好几天的样子。
“可……按理说，你这么多神通，应该不愁吃不愁喝才对，怎么还窘迫成这个样子？”
“这……”
道士笑容变得尴尬，不知该如何回答。
许太平嚷道：“我师傅把赚来的钱都养别人了！”
“小兔崽子，别胡说！”
道士一巴掌拍在许太平小脑袋上。
嗯？
有情况。
王方一脸吃到瓜的表情。
“看不出来啊，老道，你还养着小老婆呐？”
“岂敢岂敢。”
道士满脸窘迫。
“我出家人若是干了那种事，也就算不得出家人了。”
“那你把钱养给谁了？”
道士不想说，转移话题道。
“爷，您就别问了，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把鏖战之法传给您，如何？”
“我用不着。我就想知道，你把钱养谁了？你要不说，咱们就去衙门。”
道士无可奈何，长叹了口气。
“也罢，也罢……或许也是他们的机缘，碰到了爷这么个好心人。既然如此，您跟我来吧。”
王方皱起眉头。
ta…们？
哪个ta？
——
一条黄浦江，分了浦东浦西，分了高低贵贱，天上人间。
一道青石砖墙，也把文登县分成了两个世界，一个世界民风淳淳，太平盛世。
另一个世界则龌龊不堪，连最基本的生计都成了问题。
王方，以及后来赶到的王全忠，就跟着邋遢道士，穿过了在城隍庙后一道砖墙隔着的世界。
这里弥漫着屎尿屁和泥水混合的气息，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房屋，还有咬人的野狗，乱飞的虫子，以及一双双饥肠辘辘，痛苦麻木的眼睛。
与王方之前看到的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简直天壤之别。
一条满是泥浆的土路，成为这处藏在城深处的贫民窟的主轴线，一座座破破烂烂的房屋呈东西散开，有的房子已经像薄纸一般，风一吹就塌了。
到处都是哭声，骂声，喊叫声，狗叫声。
一个女人背着孩子，被酒醉的男人一脚踹倒在地。孩子摔了下来，哇哇大哭。
一个男人跛着脚，却拽着一辆堆满了砖头的车，牛可能被主家给藏起来了，或者如果用牛，他就没钱挣了。他在跟畜生抢饭吃。
几个孩子用石头砸在一个老乞丐身上，老乞丐也只会缩缩脖子，不敢反抗。一摸额头，还在流血。那些孩子还在嘲笑，嘴里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
突然一直野狗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吓得王方后退几步，野狗却不来咬他，掉头跑了。
顺着野狗跑的方向看去，一间破屋子门前，一个打扮风骚的女人，正跟一个男人讨价还价，随后又搂搂抱抱一块进了屋子里。期间男人的手从来没离开过女人的屁股。
王方看着，心里突然一阵说不上来的感觉。
走不多时，路边一个不显眼的地方，两个筐子却格外显眼，一边装着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女孩。
中间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实际上才二十岁的女人，正跪在地上，看见王方走过去，突然像看见什么似的，扑过去死死抓住他，瞪着猩红的眼睛。
“老爷！十两银子，买个孩子，救俺全家的命吧！”
王方被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
女人只当他不买，又说道。
“恁要不喜欢孩子，恁看看俺！俺会伺候人！保证把爷伺候得舒舒坦坦的！”
她说着，竟真的解开衣服，把那对高挺，并很久不下奶的胸脯晾在王方面前。
“你这是干什么！”
王全忠立刻挡在王方面前，厉声喝道。
“一个妇人家，成何体统！还不快把衣服穿上！”
女人却哇的一声哭了。
“老爷！俺求求恁，让俺挣两个钱吧……俺家里还有个孩子，生了病，俺要是拿不回钱去，俺孩儿就没命了，俺男人也要打死俺嘞……”
“阿宝。”
王方神情十分的凝重。
“给她些钱。”
“爷……萍水相逢……”
阿宝话没说完，被王方瞪了一眼，竟吓得打了个哆嗦，赶紧从钱袋里摸出二十来个铜板，放进女人手里。
“这是我们爷给你的，让你给孩子治病的。以后别再卖孩子糟蹋自己了，啊。”
女人激动地趴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俺孩儿有救了……谢谢恩人！谢谢恩人！”
女人欢喜地去了。
看着她瘦弱的背影，王方皱了皱眉头，胸中翻江倒海，突然干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