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朦胧
“好的，师尊。”
即便是这样，少年仍然保持着恭敬的话语。
花无咎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释放了多少感情？她自己恐怕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少年收敛了他自己全部的感情，就像捧起一抔新雪，看似柔软，实则早已在寒风中凝成坚冰。
夜色如墨，将飘落的细雪染成灰烬般的颜色，黑暗与雪色交织在一起，要将整个世界揉成混沌的漩涡，身后的墓林静默伫立，那些石碑在雪中泛着幽光，像是无数双欲言又止的眼睛。
花无咎的指尖探入虚空，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一枚莹润的玉珏。
玉珏表面流转着古老的纹路，在月光下泛着青蓝色的微光。
当她将其放入陆守道掌心时，那股萦绕在她发间的栀子香气突然转移，如同有生命般缠绕上少年的手腕。
“这是我师父用许多秘宝炼制的法宝，可以缓解神念和身体受到的伤势。”花无咎道：“神雷锻造本命法宝，到底是有风险的，你拿着。”
花无咎的指尖在玉珏上停留了一瞬，这是三百年来第一次，她将师父留下的遗物交予他人。
往日赐予弟子们的那些法宝丹药，不过是她身为师尊应有的赏赐。可这枚浸染着柳容灵息的玉珏，承载着太多无法言说的往事。
就像把心脏最柔软的部分，生生剜出来赠人。
陆守道接过玉珏的刹那，温润的灵力便顺着指尖漫入经脉，那股独属于花无咎的栀子花香与古老法宝的灵气交织在一起，触及灵魂。
他终于知道花无咎身上的花香是哪来的了。
“谢谢师尊。”他把玉珏放进自己怀里，道谢。
说到这里，他又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没给师尊准备新年礼物。”
花无咎看了他一眼，他把这个理解成新年礼物了是吗？
“不必。”她道：“你上次送我的栀子花就很好，我很喜欢。”
“师尊喜欢的话，我回去多做几个。”
“好。”
远处不知哪个弟子点燃了烟花，刹那的光亮中，花无咎看见他眼底映着的自己。
除旧岁，贺新年。
新的一年到了。
两人离开墓林，站在上山和下山的分岔口。
“师尊，我先回去了。”
“嗯。”她点点头，看着少年一步步下山。
那袭红衣终于彻底隐没在夜色深处，如同被浓墨晕开的朱砂。
花无咎收回目光，没有掐诀御风，而是任由靴底碾过新雪，在寂静的山道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印记。
积雪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像是某种无言的叹息。
“师尊。”
熟悉的嗓音突然划破寂静。
她蓦然回首，只见陆守道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正站在三丈外的青石阶上看着她。
少年肩头落满新雪，那抹红色又变得清晰起来。
山风卷起他未束的发丝，露出那双映着月光的眼睛。
“忘了说……”他平复着呼吸，忽然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新年快乐，师尊。”
胸腔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决堤，温热的洪流冲散了经年累月的冰封。
那个带着鲜活笑意的陆守道回来了，没有刻意的疏离，没有令人窒息的礼数，就像冰雪消融后终于露出本真的山川。
这才是真正的他。
但他肯定会变回去的，或许下一刻，或许明天一早，他又恢复成之前的模样。
再万般不愿，也得忍受，毕竟现在一切以陆守道对抗深渊为主。
可至少，在说接下来这句话的时候，她希望能用自己真正的情绪。
于是她缓慢的点头，走上前，没有动用灵气，而是亲自用手拂去他身上的雪。
“新年快乐。”
那句祝福消散在风里的刹那，花无咎轻轻环住了少年的肩膀。
这个拥抱来得太突然，陆守道甚至能感觉到她发丝擦过自己颈侧的温度。
山风突然静止，连飘落的雪絮都悬在半空，双方都能感受到对方骤然加速的心跳，以及自己胸腔里震耳欲聋的轰鸣。
回到房间，陆守道躺在床上。
他从怀里掏出玉珏把玩，那股栀子花的香气充斥房间。
“系统，这个法宝有问题吗？”
“没有。”
陆守道还是很谨慎的，没有因为花无咎现在的亲近而放下那股警惕心。
“那就好，我还以为这东西会被柳容下什么东西呢。”陆守道放下玉珏。
“这句话真过分，虽然我没有检测花无咎的内心，但我还是感觉得出，她是真心送你的。”
“系统，你好像还没有兑换人的感情吧，现在又没有动用数据分析，就能感觉的出来吗？”
系统哑然，但还是耍无赖道：“我好歹也去过那么多世界，接触过那么多人，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哦，我不是你第一个宿主啊。”
“那是当然。”
“但你是我第一个系统。”
......
这句话它应该怎么回？
陆守道把玉珏放回怀里，这股栀子花香真的很浓郁，他都怀疑，今晚若是入睡，恐怕梦里都是栀子花。
这法宝到底是用什么材料制作的？
窗外挂着的灯笼，本来散发着红色的亮光，但现在却被雪掩去了许多，那昏黄的灯光透过积雪，散发出朦胧的光晕，光晕中可以看到无数细小的雪花在飞舞。
灯光下的阴影里，几只麻雀瑟缩着，偶尔抖抖身上的雪，叽叽喳喳地低语，似乎在抱怨这寒冷的雪夜。
旁边的系统想了半天，终于想到该怎么说了，它滚过来，道：“虽然这样，但......”
然而下一秒，陆守道便打断它的话：“系统，深渊都城是不会过年的对吧。”
“啊，是这样没错。”
“那你之前的宿主有跟你说过新年快乐吗？”
“好，新年快乐。”
陆守道说道：“结合这十年说的每一次，我虽然不是你的第一个宿主，但也算是第一个和你说新年快乐的宿主了。”
“系统，我们扯平了。”
系统：“？？？”
它愈发理解不了陆守道的脑回路，这种事情，是什么一定要扯平的事吗？
真是奇怪。
它懒得说话了，只是整个球窝在他旁边，散发出的光亮，盖过了窗外的灯笼，却让夜变得更加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