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从高塔坠落(丹尼尔·凯斯作品)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第8章

纽约市

杜根要出租车司机绕路到雅各·K.贾维茨联邦大厦:“从以前双子塔所在的地方穿过去。”

“这个时间点?那会堵上一辈子。”

“但会帮你多赚一笔小费。我想看看那个地方。”

二十五分钟后,出租车接近了曾经矗立着世贸中心的重建区。

杜根伸手到公文包里,在塑料袋里摸到了棒球,手指在棒球的缝线处滑过,然后用力压:“好了,可以了。”

司机扭过头来:“你叫我堵了半天车开来这里,就为了看这么两秒?”

“对,走吧。”

四十分钟之后出租车抵达了二十八层楼高的联邦大厦。他付了车费,又额外给了司机十块钱小费。进了大厦,警卫检查了他的联邦调查局警徽和身份证,就放他穿过旋转栅门去搭电梯到联邦调查局的地方办事处。他在二十六楼出了电梯,这里是行动与指挥中心。

他走向海外对敌情报活动部,告诉一头白发的秘书他要来见新任的中东情报分析员。她拨通了内线。“法兰克·杜根探员来了。”随后伸手指去,“左边第三间办公室,海利克女士在等你。”

他刚靠近办公室门,就听见“哔”的一声,门锁打开了。一个娇美的、几乎像儿童的声音说:“请进,杜根探员。”伊丽莎白·海利克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五官优雅迷人,红褐色头发及肩。她伸出手,有力地跟他握手,然后等着他先开口。

他问:“海利克女士,你还喜欢纽约吗?”

“大家都叫我莉姬。这是我的第一次任命,我才刚结束宽提科镇的集训。”

“你喜欢在霍根巷里射击纸板人吗?”

“我合格了。”

“宽提科并不是中东。你在哪里读书?”

“德黑兰。”

这下子他无话可说了。这位年轻可爱的分析员是伊朗人?一点口音都听不出来。“那你会说波斯语了?”

“还有阿拉伯语。好了,就别说废话了,杜根。我们要查的是同一批恐怖分子。我得到机密情报,说MEK考虑和17N联手执行龙牙行动。”

“好,好,你犯不着那么凶。”

她的笑声像是潺潺小溪。她打开计算机,输入密码“搭帐篷的人”,然后把屏幕转过来让他看。

他看见一张脸掩在阿拉伯头巾后。

“代号‘搭帐篷的人’,”她说,“他是一位伊朗的武装情报员,和什叶派的革命卫队一起服役,目前由一位中情局专员负责接洽。”

“你是怎么跟他联络上的?”

“伊朗革命的时候,我母亲在美国大使馆当秘书。这位‘搭帐篷的人’在大使馆沦陷、职员被押作人质之前,把我们送出了伊朗。”

“你凭什么相信他?”

她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忆:“我半夜三更醒过来,以为身边是一名革命卫队的士兵,可是他低声念了《鲁拜集》的第一诗节:醒醒东方天已明,夜空星辰驱散尽;朝阳掷下金光剑,直击苏丹塔上影。”

“奥马尔·凯俨,来自波斯的‘搭帐篷的人’,是逊尼派,阿亚图拉[1]的革命卫队是什叶派。这个代号叫‘搭帐篷的人’的逊尼派卫队队员,开车把我们送到了土耳其。”

屏幕上的画面切换到了一片净是灌木丛和沙丘的土地,显然是由手持摄像机拍摄的,画面跳动不稳。有人低声说:“这里是人民圣战的阿什拉夫营区,在伊拉克的东北部。”

镜头拉近,对准一处倒刺铁丝网围绕的营区。后面有穿着黄褐色制服的妇女立正站在一排坦克炮塔前,她们不戴传统的妇女头巾,而戴着男式头巾,包住了头和肩膀。

杜根假笑一声:“很显然,这些MEK成员标榜她们和穆斯林男性是平等的。”

她鼻孔扩张,可能是在自我压抑,不想针对他的性别歧视言论反唇相讥。他问:“这些女人是谁?”

“以前激进的穆斯林学生团体出力推翻了巴列维国王的统治,大家都认为这位国王是中情局的傀儡。之后国王逃离伊朗到了美国,学生团体又带头占领了德黑兰的美国大使馆,挟持了人质四百四十四天。‘搭帐篷的人’帮我们逃出了伊朗。她们就是当时的学生。”

“可是,那是卡特当政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他们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伊朗革命之后,他们为自己的理想示威抗议,想建立一个自由派的伊朗伊斯兰共和国,可是,什叶派领袖霍梅尼背叛了他们。掌权的毛拉[2]把伊朗变成神权统治,奉行伊斯兰的教法。伊朗的学生反抗毛拉。那时他们的人数多达五十万,可是大部分人遭到了什叶派的革命卫队逮捕刑讯,甚至处决。余下的四千人现在都集中在阿什拉夫,是唯一一群反抗毛拉的伊朗人。”

“可是两伊战争中,他们却倒向萨达姆那边,帮助他的表亲阿里·哈桑·马吉德用毒气对付库尔德人和沼地阿拉伯人,男人、女人和孩子全部遭殃。”

她耸耸肩:“他们危险,可是很有意思。”

屏幕画面从检阅部队切换到地表植被下一处坑道的开口。旁白说:“这是阿什拉夫的一条坑道,MEK用它来穿越两伊间的边界,实施他们‘打了就跑’的突击战术。萨达姆也在这里藏匿了许多生化武器。”

画面忽然变黑,但“搭帐篷的人”的声音仍在继续:“MEK目前存放了萨达姆所有的生物武器。他们原先计划要把其中一种武器交给在美国的真主党卧底,可是他们和毛拉闹翻了,一直在寻找其他的盟友。万一他们真的和17N缔盟,龙牙行动就会让‘9·11’变成很不起眼的一次小小牙痛。”

她关掉了屏幕:“抱歉,这里一定让你很不好受。我知道你家人的不幸。”

“我快熬过来了。联合国的检查员难道找不出这些大规模毁灭性武器吗?”

“当然可以,只要MEK允许他们进入营区。”她说,“可是,根据‘搭帐篷的人’稍早的报告来看,MEK阻止了他们进入阿什拉夫。”

“我到了希腊要怎么跟这个‘搭帐篷的人’联络?”

“通过他的中情局联络人,代号是‘卡戎’。”

“绝了,正是希腊神话里面把死人渡过冥河送到地狱的船夫。”

“去之前,你下一站要到哪里?”

“我会飞回辛辛那提,到特迭斯古的办公室转转。我想看看能不能查到他在古典学系的经历,还有他和莱雯·史雷德的关系。”

“之后呢?”

“启程到希腊。我在这里的联络人是谁?”

她迟疑了一下:“就联邦调查局的立场,抛开驻希腊大使馆工作人员的身份,你这个人并不存在。”

“要是我解开了特迭斯古的信息,难不成要我把它连同氰化物一起吞下肚?”

“要是那样的话,跟我联络,这是唯一的特例。”

“你的代号是?”

“铙钹。”

“很少见的词,为什么选这一个?”

“莉姬(Liz)反过来拼就成了姬儿(Zil),在土耳其语里就是铙钹。你的代号呢?”

“我这个内勤分析员从来不需要代号,不过现在变成了海外探员,我大概是该选一个了。”他思索了一会儿,接着露出微笑,“针对龙牙行动,就叫我‘牙医’好了。”

“虽然就联邦调查局的立场,你已经消失了,但还是把我当作连接这里的脐带吧。”

他凝望她蓝色的眼睛。

“铙钹,你可别切断了脐带,把我的胎盘给丢了。”

“当然不会了,牙医。要丢起码也得等你死了再丢。”

注释

[1]阿亚图拉:伊斯兰教什叶派对领袖的称号。

[2]毛拉:伊斯兰国家或地区对人的敬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