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夜奔梁山
夜色沉沉,星光隐没在薄云之后。
刘备四人沿着荒僻山道疾行,东溪村早已被群山吞没。
小娘子步履蹒跚地跟在三人身后,裙裾被荆棘勾破,绣鞋沾满泥泞,却始终咬牙紧跟着。
她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呼吸急促,却硬是一声不吭。
刘备回头瞥见,见她面色苍白如纸,唇上咬出一道血痕,当即抬手示意众人:“且歇一歇。”
四人寻了一棵盘根错节的老槐树,树下落叶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沙沙作响。
夜风掠过树梢,带起一阵呜咽般的低鸣,小娘子从包袱里摸出几块粗粝的麦饼,饼面干裂,掰开时簌簌掉渣。
她小心翼翼地分给众人,低声道:“仓促间只带得这些,委屈诸位恩公了。”
刘备接过,咬了一口,粗砺的饼渣刮得喉咙生疼,他强咽下去,却忍不住轻咳两声。
小娘子见状,连忙解下腰间皮囊:“恩公慢些。”清水入喉,总算缓过劲来。
刘备把水囊递回:“小娘子如何称呼?”
那小娘子接过水囊,轻声道:“诸位恩人大德,奴家没齿难忘。奴家姓张,因排行第三,爹娘唤作三娘。”
刘备点头:“张三娘不必多礼。既然同是落难之人,自当相互扶持。”
李嗣周灌了一大口酒,抹了把胡须上的酒渍,恨声道:“这世道,连口热饭都成了奢望!前日路过嘉祥县,金人正在征粮,稍有迟缓便是鞭子抽下来……”
刘备望向远处黑黢黢的山影,沉吟道:“梁山当真就值得托付?”
李百季眼睛一亮:“晁天王最是义气!上月济南义军溃败,就是梁山派船接应的。他们专劫金人粮船,得了钱粮就分给百姓。”
他压低声音,“前些日子还烧了金人的马场,那些畜生没了战马,看它们还怎么横行乡里!”
李嗣周凑近刘备,目光灼灼:“刘兄这手剑法……”月光下,雌雄双股剑的剑鞘泛着幽光,“可不像是寻常人家能使的。”
刘备笑而不答,手指抚过剑鞘上斑驳的雌雄双股剑篆文。
“江湖飘零人罢了。”他淡淡道,转向张三娘,“张三娘家中还有亲眷么?”
张三娘正在喝水,手突然一颤,清水洒在裙上,晕开一片深色。
“大姐和二哥都被金人掳去军营……”她声音哽咽,话未说完,泪珠已扑簌簌落在手背上。
夜风突然大作,槐树叶哗啦啦响成一片,刘备掏出官差的黑布斗篷给她披上:“三娘且宽心。”
黑布上还带着厮杀后的血腥气,女子却将斗篷裹得更紧了些。
歇息片刻,远处传来几声狼嚎,刘备猛地站起:“该动身了,天亮前得到水泊。”
四人再度启程,晨光熹微时,四人终于望见那片传说中八百里水泊。
薄雾笼罩湖面,芦苇荡随风起伏,惊起几只白鹭。
远处水天相接处,隐约可见山峦起伏,宛如巨兽蛰伏。
“到了!”李百季激动地扯开衣襟,露出胸膛上的伤疤,“前面就是梁山泊!”
说着他用湖水洗了把脸。
刘备眯眼远眺,只见烟波浩渺,竟不见半条渡船。
晨风吹来,带着鱼腥和水草气息,他蹲下身,指尖蘸了蘸湖水,水温沁凉,涟漪荡漾开来,能看见成群的银鱼游弋。
“刘兄,这……”李嗣周急得直挠头,“该怎么过去,咱们总不能游过去吧?”
望着茫茫水域,刘备也犯了难,这宋朝的落草,究竟该如何上山?
日头渐高,四人沿着湖岸芦苇丛艰难前行,想寻觅到一个船家。
张三娘绣鞋早已浸透,每走一步都留下湿漉漉的脚印,忽然她轻呼一声,指着前方:“有酒旗!”
只见一间茅草搭就的酒店临水而建,檐下悬着两盏褪色灯笼,破旧酒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角磨损处露出缕缕麻丝。
张三娘下意识抓住刘备的衣袖:“恩人,这荒郊野店……”她声音发颤,“听说有些黑店专做……”
刘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三娘且看。”
他指着泥地上深深的车辙印,“这痕迹新鲜,必定是常有人往来。”
又指了指四周,“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却能开得下去,必是梁山眼线。”
推开吱呀作响的大门,店内光线昏暗,酒气与鱼腥味扑面而来。
内有四张榆木桌,三张都坐着精壮汉子,腰间鼓鼓,应该带有兵刃,见生人进来,满屋谈笑戛然而止。
酒保从柜台后转出,迎上前来,堆笑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他肩上搭着条泛黄的汗巾,左脚微跛,右手虎口却布满老茧。
刘备选了张靠窗的桌子,将包裹着头颅的包袱塞到凳下,这才答道:“我们路过此地,讨碗酒喝。”
酒保不动声色的给他们斟上两角酒:“客官可要些下酒菜?有刚烧好的嫩鸡。”
“切四只嫩鸡来,再配些时蔬。”刘备摸出几块碎银排在桌上。
酒菜上桌,李家兄弟饿极,狼吞虎咽,但三人滴酒不沾。
酒保在一旁斟酒,酒线在空中划出弧光,他状若无意地问:“听客官口音,不像山东人?”
刘备夹起一筷子莼菜:“我们从郓城东溪村而来。”
他直视对方,“听闻梁山的晁天王仗义,特来投奔。”
里间布帘突然掀起,一个身穿褐色短打的汉子踱步而出,他腰间别着短刀,手指关节粗大,显然是个练家子。
刘备假装没看见他,掏出从官差身上得到的一锭官银放在桌上,问酒保:“敢问这位小哥,从此处到梁山还得走多远?”
酒保盯着银子上的官印,手往后缩了缩:“客官说笑了……梁山泊就在眼前,可全是水路,没船可过不去。”
刘备把银子又往前推了推:“那劳烦小哥帮忙找条船?价钱好商量。”
酒保手已经摸向腰间:“这……船都被梁山好汉们收走了,实在没处找啊。”
话音未落,褐衣汉子突然拍案而起。
桌上的酒碗被震得跳起,浊酒泼在粗木纹理间,他厉声喝道:“你这厮用的官银,莫非是金狗的细作?来人,给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