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收成
有道是。
人无横财不富,佃无隐田无路。
所谓的隐田,就是开垦官府未纳入册籍的荒地、山坡、沼泽等。
陆暮这些年来,物色了几处隐匿的贫瘠偏远地。
此后日练三次春木桩,晚上便带着儿子去耕种隐田。
就连卖到何处去也有了路子,淑芬宗亲有人收粮,且是娘家人,陆暮儿子的舅。
转眼。
来到了明年秋收的日子,陆暮带着家小收割粟米,一袋袋的扛向主家。
主家房屋很大,五进纵深,正房、厢房、祠堂、账房、宴客厅、粮仓、私塾。
陆暮来到了主家的粮仓前。
将收成的八成带了过来。
八成很多吗?
或许!
遇到灾年,实际比例必定是超过八成,因此导致一些佃农倒欠地主。
现今就是灾年。
剩下的两成粮食,大概是三到十石。
要养活一家子的一年粮食,最少也要四十石,这点是不够的,因此要换成糠!
这便有个“糠菜半年粮”。
陆暮交了粮食,一阵恍惚,算了算换成糠后,又是分毫不赚。
好比穿越前,好不容易做牛做马发了薪水,各种生活所需一减去。
就跟没出粮是一样。
许多东西看似变了,实则根本就没变。
好在还有隐田。
“老陆,辛苦了啊。”
粮仓门前,主家赵老爷捏着胡须,数了数陆暮的粮食,顿时喜笑颜开,道:“今年一共是一百二十石的粮食,不枉我对你的好。”
旋即,他神色认真下来,道:“老陆,你没忘记我对你的恩情吧。”
“老爷言重了。”
陆暮连忙摇头,道:“没有老爷撮合,我现如今也就孤寡老人一个呢。”
是的,当初陆暮就是给这赵家老爷赵春生,送去了一只田鸡做人情,结果把淑芬撮合给了自己。
此事,还让那老张头耿耿于怀至今。
这年头,主家和佃农明面上关系都很融洽,很多时候,对于主家都有强烈的感恩之心。
陆暮却清醒的知道,这是剥削的社会。
更清楚的明白,在主家的眼里,依附民、佃农、和自家的牛马没有差别。
想要让人看顺眼,必须人情世故。
赵春生笑道:“记得就好,今年你一家收成不错,以后啊,你就把这里当家里,有事情你找我,只要不是大事,我都答应你的。”
把这里当家?
陆暮一怔,想起了穿越前,在公司的时候,上头就经常让他把公司当家,真当家了,又不乐意了,骂起人来,第一句话便是:
“你当这里是你家?!”
听听便好。
转头。
陆暮带着家小回去田埂让的破旧茅屋,这里才是他的家。
“嘚!嘚!嘚!”
刚下过秋雨,屋檐还滴着水滴,在屋檐下的赫然还是那个瓷盆。
陆暮走上前,想要倒掉水,轻轻一抬,拿了起来,丝毫不费力气。
“咦,我的力气这么大了?”陆暮一怔,心里忽然一喜。
犹记得,在两年前的时候,这盆水都要抬不起来。
练了两年的春木桩,身体和力气有了明显的变化。
眼神的炙热缓缓褪去,当下的盆水,波纹也在平静,再次倒映出了脸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年轻了许多。
另外。
命格的字样,还在眼前浮现着。
「春木桩(16/100)」
一日三练,十年可成……现如今陆暮七十二岁,两年才16的进度。
心里的惊喜忽然平淡,更多的是苦笑,话又说回来,这个16的进度,也很了不得。
那些自耕农只是练一练春木桩,就去当府兵了,少有每日坚持三练的。
因为有了底气,有了实力,也看到了希望,心里的胆气似乎在膨胀?
陆暮自嘲的摇了摇头,认为这点积累还是不够出头的,还需要继续蛰伏站桩,同时发展隐田。
此外。
隐田只是为了积攒银子铺路。
真正改变命运的途径,还得是府兵、科举。
相较于府兵,科举很难,需长期脱产学习,而佃农家小所有人劳作,才能勉强糊口。
若有一人放弃劳动去读书,家小收入将锐减,可能直接陷入饥饿。
尤其是,考生三代以内无“贱籍”,祖上曾因贫困卖身为仆,则可能丧失资格。
也有三条路径去脱了贱籍,分别是宗族支持、入赘或过继、贵人提携,这些都要银子。
积攒时间到了,银子和出路都会有。
认清事实之后,“老有所成”还是挺香的。
好比你迫于贫困,无缘“年少有为”,只能含泪认命不如人,多年后有成,那些年轻时候仰望的人已经老死,你站在他们的坟头也算是别有一番畅快。
又好比无缘“年少有为”,只能含泪告别年轻时候钟意的女子,多年后有成,纵使存在岁数差距,却能迎娶年轻时候娶不起的肤白貌美大长腿,知书达理气质佳。
心中虽然对于无缘年少有为的深恶痛绝,也杜绝了年少不懂事的舔狗的乐趣。
过程只需要忍一忍,咬咬牙,是不是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不说其他……起码这春木桩能长寿。
陆暮苦中作乐的无声笑了笑,收敛笑容,继续琢磨着眼前的字样。
这两年来,早就琢磨透了,除了冰冷的一行字,完全就是个死物,只能打开关掉。
无聊乏味的时候玩一玩也挺解压。
打开,关掉,打开,关掉……
“爹,你越来越年轻了。”
陆家小儿子陆家河,看着陆暮对着一盆水发呆,笑道:“似乎白头发都少了。”
“这都是从爹站桩开始的!”
陆家海接过话茬,说道:“爹让我们也要练,其实我们这两年下来,一边给主家耕种,一边隐田,还没有累倒,多亏了这春木桩!”
是的,陆暮不仅已经站桩,还让三个儿子也要每天练功站桩。
就连小馨,还有他的婆娘淑芬都要练。
“我们这两年隐田的粮食,已经超过了两百石!能卖不少银子了的。”二儿子陆家江也三十七了,他一直在负责藏起来的粮食。
隐田属于是灰色产业,寻常的米铺收了,会有账本,是会被官府查到的。
“是时候出手隐田的粟米了。”
陆暮缓缓站起身,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佝偻的腰都直了许多。
佃农要出头,除了贵人提携,就是依仗宗亲。
陆暮的宗亲已经靠不住,也很远,但是婆娘淑芬那边还是有宗亲的,能够提供销路。
有血缘关系,起码信得过,虽然会给冷脸,也还是无法避免。
人情行不通的话,在商言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