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人族初见
青冥之下，燧火摇曳。
元禾择了处青石垒砌的屋舍栖身。晨起采霞，暮归观星，偶见部落稚子追逐山间灵兔，便倚着千年虬松笑看烟岚。人族老少总在舂粟时偷眼打量这青衣修士——自天皇定伦以来，何曾见过这般守规矩的游方真仙？
“阿爷快看，那位仙长又在用露水煮茶了。“扎着藤蔓发辫的幼童拽着族老衣袖，眸中映着元禾袖口流转的云篆。老丈慌忙捂住孩童的嘴，却见元禾指尖轻点，三枚朱果已滚入孩童怀中。五色云纹道袍拂过新垦的灵田，惊起三两只衔着灵果的玄鸟。
竹帘后的度厄道人将这番动静尽收眼底。他拈着茶盏的手悬在半空，盏中浮沉的悟道茶叶泛着先天壬水之气。“倒是沉得住气。“道人垂目轻笑，檐角铜铃应声荡开涟漪，惊散了族中试图窥探元禾灵台的巫族咒术。那袭青衫依旧在晾晒药草的族人身边驻足，腰间悬着的水木葫芦吞吐着太初紫气。水木葫芦，元禾择水木生机滋养之道所炼就下品后天灵宝，其本体是元禾在途中摘取的万年葫芦，虽不是灵根品阶，但是万万积累加上元禾学自龙宫炼器典籍，勉强炼出最下品的一后天灵宝。
云履踏过山巅未散的紫气，元禾垂目掐算天机流转。三团无量清气自泥丸宫升起，化作择道人族的缘法：其一乃神农尝百草将启，圣皇证道契机已显紫微垣；其二则先天八卦推演出万万载后的人道洪流，此刻结善恰如种下建木之种；最末却是为省却诸多因果纠缠——前日途经东夷人巫混血部落时，被十二道图腾柱勘验灵台的经历，教他腰间水木清华幡至今仍在嗡鸣。
此刻足下部落炊烟如龙，千万人族呼吸竟引得地脉共鸣，这般气象，哪还有巫妖大战前被妖庭屠戮时的凄惶？
须知这人族边陲的“小部“，放在巫妖量劫前不过芥子微尘。妖庭铸屠巫剑时，七成生灵化作怨魂缠绕周山残骸，余者遁入圣人道场方存火种。如今再看——孩童嬉闹间踩碎先天灵石而不自知，老妪舂粟的木杵竟嵌着半块先天精金，如此泼天气运，难怪道德天尊的首阳山近来总飘落金色莲瓣。
此部落戍卫之森严竟不输上古妖庭。元禾以水木清华幡倒映周天，窥见部落深处三道隐雷蛰伏——东北角古井吞吐玄仙道韵，西南崖悬棺溢散寂灭玄光，正中央那株看似寻常的万年古柏，年轮里分明镌刻着十二都天神煞阵残纹。
十二道星辉自部落图腾柱升起，恰应十二元辰方位。百缕云霞穿梭其间，却是地仙踏罡步斗在梳理地脉龙气。垂髫老者执杖观星，杖头悬挂的燧人火纹照出天仙道果；总角稚儿追扑玄蜂，足下竟踩着缩地成寸的先天八卦步。
最教元禾惊诧的，是那些披帛女修结阵踏斗时，素手引动的九霄雷符里暗含混元一气。原来这阴阳混元之秘，早被娲皇宫那位刻进人族血脉——正如元禾混沌未分时的先天道体，此刻化作青衫少年模样，不过是泥丸宫元神聚顶时自择的法相。紫府中阴阳鱼流转，倒映着晾药老妪鬓边那支看似寻常的木簪，实则封印着半道诛妖剑气。
碧穹之下，青松正用根须缠着七宝琉璃毽与童嬉戏。翅翼抖落松针化作青松虚影，惊得追逐的稚童们踩着八卦步连连后退。
“且看仔细！“青松忽的展开翡翠般的叶翼，先天乙木之气凝成三千道纹。有个扎着雷云髻的女娃伸手触碰，指尖竟生出灵木纹路，“你的脉络..怎像后山那株万年古松？“
松根化作的利爪轻点地面，顿时涌出汩汩甘泉。青松歪着虬枝状的脖颈道：“吾本东海甲木青松，承蒙老爷点化灵识。这青鸟法相不过是老爷借了灵宝灵根法力化作法身，便于身有罢了。“话音未落，真身虚影乍现，但见万顷松涛在翅羽间翻涌，树冠上还悬着三枚未成熟的松塔灵果。
童子们怔怔望着虚空残留的灵木道韵，忽有眼尖者指着青松尾翎惊呼：“那纹路！分明是天皇证道宴上才得见的先天甲木阵图！“此言一出，正在晾晒灵草灵药的族老手中玉杵坠地，震得百里内灵气震荡——能随手点化后天灵木者，怕是离那玄仙道果仅半步之遥。
宫檐角的铜铃忽的凝滞，度厄足下生出九品赤莲虚影。他双瞳泛起八卦法则的光晕，先天道体流转间窥见青松真灵——分明是一颗活性圆满、本源不失的古松，此刻却被折叠成青鸟法相，每片翎羽都暗藏周天星辰运转轨迹。
“道友好手段！“度厄手中拂尘无风自动，三千尘丝竟勾勒出太清八景宫灯的模样，“这般点化之术，倒让贫道想起当年圣人抚顶青牛时，点化老松为板角青牛，不伤本源。如今，贫道观其青鸟童子，虽为青鸟，实为青松，效仿圣人手段。道友，好神通法力。”
元禾含笑轻抚腰间水木葫芦，葫芦口泄出的先天壬水之气凝成一盏清露：“小道怎敢比肩圣人？不过是在一处险地得了太清圣人一缕未散的混元道韵。“这话说得清风霁月，却让度厄泥丸宫元神惊诧——能得到圣人道韵者，岂是寻常真仙可为？便是他们同为人教弟子，也没有这个机缘。毕竟，观圣人道韵容易，保存道韵为难，需得全面悟懂道韵才行，且有大宝保存道韵。
紫微垣星辉忽然西斜三分，檐角铜铃无风自动。晾药老妪的木簪无端渗出诛妖煞气，却在触及元禾居所丈许处，被水木葫芦吞吐的先天壬水化去锋芒。那株镌刻着都天神煞阵的古柏，枝桠间竟生出七朵清净白花，分明是向青松展露的乙木之气示好。
元禾负手立于云台，任那三道玄仙神念如天刀悬顶。袖中《九曲黄河图》残卷忽的展开半尺，显化出黄沙遍天、斩魂灭魄的虚影，惊得西南悬棺中飞出九道寂灭玄光，与东北古井涌出的玄冥真水交织成河图虚影——竟是三位镇守者同时祭出了看家灵宝。
“善。“元禾轻笑叩响腰间葫芦，霎时水木二气轮转图笼罩部落。垂髫老者的燧人杖自发燃起人道之火，稚童脚下的八卦阵图与青松翅尖的甲木符文共鸣，整片部落地脉竟凝成半截河图虚影。那些结阵的女修手中雷符，此刻皆化作道德天尊讲道时的太清仙光。
当夜月华凝成金桥，直通首阳山方向。晾药老妪终于取下封印诛妖剑气的木簪，恭恭敬敬插在元禾门前的壤土之中。三处禁地同时传来钟鸣，十二滴巫族精血化作请柬，悬在元禾案头的水木葫芦之上——这是人族大能们五百年来首次向外界显露巫族遗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