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曲侯
“田氏，现居饶阳县，祖上为青州人士，汉和帝时任均输官，汉安帝时迁冀州。
传至今日，共有宗族亲属一百六十余口，奴婢仆役七十八人，现存私人部曲三百余人。
拥有田地一百二十顷，织坊两座，商铺五间，坞堡三座，年产粮一万两千石，年收益一百五十万钱，依附佃户近百户，良马三十匹，耕牛五十头……”
看着竹简上记载的信息，李衡沉默了。
他万万没想到田家的财富居然会有如此之多。
如果上面记载的数字属实，那光是田家一家的家产就足以养活小半座饶阳县……
而且更关键的是，它所获取的这些财富，大多是靠着土地兼并，武力掠夺以及贿赂官员得到的。
所谓“豪人之室，连栋数百，膏田满野，奴婢千群……”
诚不欺人啊……
可这满城的普通百姓呢？
李衡的眼前浮现出了不久前聚集在街道上的那些乡亲。
他们大多面黄肌瘦，每日辛勤劳作却连一顿饱饭也吃不起，甚至有不少人需要靠卖儿卖女才能维持生计。
李衡想起了城门口那携家出走的吕老伯。
也想起了县府门前那些绝望到支持田家抢粮，只为能分得一点稀粥的百姓。
他们又有什么错呢？
只不过是想活命罢了……
但即使是如此，田家却还想着四处搜刮粮食，堆积到自己的坞堡当中，宁愿烂掉，也不肯分发给乡亲。
或许在他们眼里，寻常百姓们的生命不过是再低贱不过的东西罢了……
想到这里，李衡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此时的他才真切地感受到了为什么当大贤良师张角提出“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口号时，会有这么多人响应了。
不过……实事求是地说，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黄巾起义显然没有达到预想中的效果。
天下没有太平，百姓的日子也依旧过得困苦。
当然，作为一个现代人，李衡不会天真地以为，只靠着黄巾军前期那种烧毁官府，杀害吏士，抢夺钱帛的做法，就能创造一个太平天下了。
毕竟国家是需要人来治理的。
拿不出有效的替代方案，就只能陷入周而复始的怪圈。
这也就是为什么，张角在看到情势逐渐失控后，会从一些认可太平道的士族中挑选出合适的人选，封为“医使”并派往各个郡县中协助治理。
然而，张角没有想到的是，这“治理”可要比“攻城略地”困难得多……
就拿饶阳县来说，潘轩将军选择“笼络地方豪族对抗汉军”的策略就显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甚至还埋下了无穷无尽的隐患。
“看到了吧，这就是潘轩将军近几年暗中调查田家后得出的数字……真可谓触目惊心啊。”
见李衡读完了竹简，一旁的陈续叹着气说道。
“这还只是田家登记在册的家产，那些被隐藏起来的呢？到底还有多少？
这可都是田家从百姓那里压榨搜刮过来的财富。”
陈续从李衡手中拿回竹简，眼中满是忧虑：
“也真是难为潘将军了。
当时局势危急，汉军步步紧逼，对待这些地方豪族，还当真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
听着对方的话，李衡不禁好奇地问道：
“那你打算拿田家怎么办？”
“自然是要杀的。”
陈续抬起头，看着李衡那双锐利的眸子笑道：
“否则我放任你在街上的那一出做什么？”
紧接着他又说道：
“潘将军心不狠，分不清哪些人能交朋友，哪些人不能。
对待田家这种欺压百姓的地方豪族，就不能留情面，否则容易失了民心。”
李衡微微点了点头。
对于陈续的看法，他是赞同的。
虽然他此时也确实没有治国平天下的理想，但对于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豪强还是无法容忍的。
更何况，对方还和自己有仇。
很大很大的仇。
说着，陈续突然从书案下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小方盒。
“不过田家私兵数百，城内黄巾军又大多和他们有瓜葛……
真要想对付田家，没有一支令人生畏的铁军是不行的。”
很快，李衡便看到陈续从方盒中拿出了一枚铜印摆在了书案上：
“这是曲侯铜印。”
陈续微笑着说道：“原本饶阳县内共有一千五百名黄巾军士，设三个部曲，每个部曲五百人，共有三位曲侯。”
“不过眼下城内却只剩下五百黄巾守军了，全都由郭泰统领。”
此时李衡看着桌上的那枚铜印，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果然，陈续借着说道：
“但我不信任郭泰，所以打算授予你曲侯一职，由你来负责统领城内黄巾士兵。”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听到陈续的决定时，李衡还是不由地吃了一惊。
要知道，就在昨天之前他可还是一个小小的伍长，在军队内属于底层中的底层。
可如今却要直接升为曲侯了？
这可是直接跃升了整整三级！
“这会不会太草率了？”李衡皱着眉头问道。
“当然不会，你忘了？你可是在槐里村凭借一人之力斩杀了几十名汉军和匈奴人，而且还成功地把我和徐忠救了出来。
这等功劳……授予你一个小小的曲侯官职有何不妥？”
此时，整个官廨里的气氛都变得微妙了起来。
尤其是左右两侧负责警卫的几名黄巾士兵，都以一种极其惊讶且羡慕的眼神注视着李衡。
“那郭泰呢？”李衡问道。
“为了避免麻烦，他的曲侯职位暂时保留吧。
不过，我们这次损失巨大，所以从明天开始，我就会命人招募乡勇，重新扩充军队。
而这招兵买马的花费嘛……”
陈续的嘴角微微勾起：“就让田家来出吧！”
“当然，我猜田家可不会好好配合，所以筹集资金这事儿，还得多多麻烦李将军了。”
怪不得这么着急就给我升官……
李衡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过对于这一差事，他并不反感。
相反，还隐隐有些期待。
毕竟整治田家不仅能让他和他的家人摆脱潜在的威胁，也能让他在镇压的同时进一步提升实力……
在周围卫兵羡慕的注视下，李衡亲手接过了陈续手中的曲侯铜印。
不过，他并未离去，而是微笑着看着对方。
见状，陈续不禁疑惑地问道：
“……请问李曲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李衡依旧保持着微笑：“医使大人还没跟我谈俸禄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