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奇门遁甲
萧云帆借着翻滚之势抓住檐角蹲兽，瓦片在指缝间簌簌掉落。那弯刀客踏着月华飞掠而来，刀锋未至，寒气已割断他几缕鬓发。千钧一发之际，楼下忽有琵琶声裂帛而起，弯刀客身形微滞，萧云帆趁机蹬碎琉璃脊饰，碎渣如星雨般扑面。
“小郎君好俊的身手。“娇笑声自三楼花窗传来，穿桃红襦裙的妇人倚着阑干，指尖还缠着琵琶银弦，“只是这醉仙楼的屋瓦，一片抵得寻常百姓半年嚼谷呢。“
弯刀客凌空折转，落在西侧钟楼翘角。萧云帆这才看清他斗笠下覆着青铜面罩，耳后露出青黑色刺青——分明是东海玄螭帮的标记。传闻此帮派专为朝廷办些见不得光的差事，去年泉州港三十七艘商船沉没案便与他们有关。
“苏妈妈倒是雅兴。“弯刀客声音似金铁相磨，“只是这小子怀里揣着的物件，怕是把整座醉仙楼买下也绰绰有余。“
萧云帆心头一动，故意将玉扳指举到月光下：“可是说的这个？“话音未落，三道黑影自不同方向扑来。他早算准方位，袖中暗藏的灶灰猛地扬出，趁着众人眯眼瞬间，竟如游鱼般从栏杆缝隙滑入三楼雅间。
雕花门在身后轰然闭合，萧云帆尚未站稳，忽觉颈侧微凉。铜镜中映出个持剑少女，月白襦裙上银线绣着流云纹，发间木簪却雕成古怪的九宫格样式。
“别动。“少女剑尖轻颤，正抵着他喉结，“你身上有三更草的味道。“
窗外传来打斗声，似是弯刀客与醉仙楼护卫交上了手。萧云帆余光瞥见妆台上摊开的《梦溪笔谈》，书页间夹着张泛黄棋谱，突然福至心灵：“姑娘可听说过璇玑九变？“
剑锋果然稍偏，趁这电光石火间，萧云帆反手扣住她腕间神门穴。那书卷哗啦啦散落，露出压在底下的羊皮地图——竟是标注着二十八宿的汴京地下暗渠全图！
“登徒子！“少女抬膝欲撞，却被萧云帆用书箱格住。两人纠缠间撞翻博古架，青瓷花瓶坠地碎裂，露出中空内胆里半截青铜钥匙。萧云帆突然想起《璇玑要诀》开篇那句“器非器，藏于形“，脱口而出：“天机阁的信物怎会在此？“
少女闻言剧震，剑势顿收。此时窗外忽射入火箭，萧云帆抄起犀皮盾护住两人，热浪掀翻翡翠屏风，露出背后暗门。浓烟中他拽着少女滚入密道，身后传来苏妈妈的尖叫：“拦住他们！那小子带着山河...“
余音被石门隔绝。萧云帆喘着粗气点燃火折子，却见少女正用木簪拨弄墙上铜环，九个方位竟与洛书之数暗合。随着机括转动声，密道深处传来流水潺潺，空气中浮起淡淡龙涎香。
“这是通往城外的暗道？“萧云帆话刚出口，忽觉天旋地转。少女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地面陡然倾斜如滑梯，两人惊叫着坠入黑暗。
待萧云帆醒来时，正躺在溪水边。晨雾中可见残破的石碑，上刻“开宝七年敕造“字样，藤蔓缠绕的牌楼上悬着半块匾额——“天机“二字苍劲如剑。少女在不远处生火，裙裾沾满泥污，发间却多了支嵌着夜明珠的金步摇。
“此处是太宗年间天机阁遗址。“她拨弄着火堆，将烤鱼递过来，“你既能识破璇玑锁，可解得开这个？“说着抛来枚青铜方印，六面皆刻着卦象。
萧云帆摩挲着温润的印纽，忽然想起雨夜客栈那玄铁令的纹路。当他把方印按在湿润沙地上时，显现的图案竟与令牌边缘完全契合。少女见状突然起身，月白裙裾扫灭火堆：“你果然是天选之人。“
话音未落，林间惊起寒鸦。十二名黑衣剑客呈北斗阵型围拢而来，为首者脸上戴着熟悉的青铜面具——赫然是画舫上那个哑女！
溪畔雾气忽凝成霜，十二柄长剑映着朝阳泛起冷芒。萧云帆握紧青铜方印，却见那哑女抬手摘下面具——右脸赫然爬着蜈蚣状疤痕，与左脸的泪痣形成诡异对称。
“七年未见，阿姊的易容术愈发精妙了。“白衣少女突然轻笑，手中木簪轻点水面。涟漪荡开时，竟有七条金鲤跃出溪流，精准衔住黑衣剑客的剑穗。
萧云帆瞳孔微缩。这分明是《璇玑要诀》中记载的“鱼龙变“，需以特殊药粉喂养游鱼三月方可练成。未等他细想，哑女已甩出腰间软剑，剑风扫落满地松针，竟在溪石上拼出卦象。
“震上艮下，是颐卦。“萧云帆脱口而出，“你们要找的东西在东南山腹。“
话音未落，林间传来虎啸。黑衣剑客阵型大乱，只见吊睛白额大虫撞断碗口粗的松树，口中竟叼着半幅残破的青铜罗盘。萧云帆趁机拽着少女往石碑后躲，却见她指尖银光闪烁，九枚透骨钉已嵌入罗盘裂隙。
“喀嚓“一声，罗盘应声而裂。地底突然传来机括转动声，整片溪谷竟如棋盘翻转，十二块青石板浮空而起。黑衣剑客惊呼着坠入突然出现的陷坑，唯哑女踏着飞旋的石板掠来，软剑直取少女咽喉。
萧云帆福至心灵，将青铜方印按向石碑底座。碑身突然射出七彩流光，空中浮现星图幻影。哑女的剑锋在距少女三寸处生生顿住，她望着北斗七星位置，突然厉喝：“原来天机阁的秘宝是...“
“是时辰吃药了。“少女突然扬袖，桃粉色烟雾瞬间弥漫。萧云帆只觉后领一紧，整个人被拽入石碑后的暗道。石门轰然闭合的刹那，他看见哑女脸上的疤痕正在融化。
暗道曲折如蛇，少女喘息着点燃火折：“方才那烟中有赤蝎粉，半个时辰后她的易容面皮就会溃烂。“说着突然踉跄扶墙，月白裙裾渗出暗红——原来左肩早已中剑。
萧云帆撕下衣襟为她包扎，指尖触到个硬物。借着火光细看，少女锁骨下方竟嵌着枚玉制卦爻，与青铜方印的纹路如出一辙。
“这是天机阁嫡传弟子的印记。“少女推开他的手，“我名唤洛九歌，家父正是二十年前的武林盟主洛千钧。“
萧云帆如遭雷击。七岁那年他在襄阳码头亲眼见过洛千钧，那位白衣剑客一剑斩断十丈桅杆，救下被纨绔子弟欺凌的渔家女。当时洛千钧佩剑上镶嵌的北斗七星，与此刻洛九歌发簪的排列分毫不差。
前方忽现微光，两人钻出洞口时俱是一怔。残阳如血，照在布满藤蔓的汉白玉牌坊上，“天机阁“三个鎏金大字半数剥落。更骇人的是满地白骨保持着打坐姿势，每具骸骨天灵盖都插着支青铜卦签。
洛九歌突然跪地叩首：“列祖在上，不肖弟子...“话音未落，萧云帆瞥见白骨堆中有抹幽蓝。拨开蛛网，竟是本以冰蚕丝织就的典籍，封面《璇玑要诀》四字用金线绣成。
“小心！“洛九歌突然掷出木簪。萧云帆只觉耳畔生风，木簪与破空而来的链子锤相撞，迸出火星。十八名红袍番僧自殿顶跃下，手中经幡转动如轮，隐约可见“神霄“字样。
为首的老僧单手结印：“贫僧奉道君皇帝法旨，特来取回仙家遗宝。“说着经幡横扫，罡风竟将三具白骨卷成齑粉。萧云帆抓起《璇玑要诀》疾退，脚下忽踩中机关，整座大殿地砖开始错位移动。
洛九歌眼疾手快扳动香炉，墙壁中射出无数卦签。番僧舞动经幡格挡，萧云帆趁机翻到供桌后，发现青铜烛台竟与玄铁令形状相合。当他把令牌插入烛台底座时，穹顶星图突然转动，二十八宿位置与当日汴河画舫所见完全一致。
“东方青龙七宿！“洛九歌突然高喊。萧云帆福至心灵，按动角、亢、氐三宿对应的铜钉。地面轰然开裂，两人坠入秘库，只见八尊铜人各持兵器，中央石台上供着把无鞘长剑，剑身刻满蝌蚪文。
番僧的狂笑自头顶传来：“踏破铁鞋无觅处...“突然化作惨叫。萧云帆抬头望去，但见哑女倒悬梁间，软剑正从老僧后心抽出。她脸上的疤痕已褪尽，露出与洛九歌七分相似的面容。
“好妹妹，当年父亲将《山河社稷图》一分为二，你这半幅藏得可严实。“哑女轻舔剑上血珠，“不如我们姐妹联手，用萧公子的血打开这星陨剑的封印？“
洛九歌突然夺过萧云帆手中长剑，剑锋划破掌心。鲜血滴在蝌蚪文上，剑身突然泛起青光，穹顶星图投下光柱，在地面交织成汴京街巷图。图中太尉府的位置，赫然标着枚滴血的狼头徽记。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