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盐铁论战（下）
节度使府邸，兵甲森严，肃杀之气弥漫在空气中。
庭院里，士兵们手持陌刀，排列成整齐的队列，刀锋在阳光下反射着寒光，令人望而生畏。
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潮湿的泥土气息，让人感到窒息。
李琰一行人被带到节度使府邸的大堂。
堂内，檀木案上，竟然堆砌着一座微型长安城模型，全部由晶莹剔透的盐晶雕琢而成，精巧绝伦。
宫殿楼阁，街道市井，甚至城墙上的垛口都清晰可见。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盐晶城模型上，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令人目眩神迷。
“好精巧的工艺，”霍柔忍不住赞叹，伸手想要触摸，却被李琰拦住，“小心有诈。”
那节度使，一个身材魁梧，面容粗犷的中年男子，坐在主位上，鹰隼般的目光紧紧盯着李琰手中的玉简，贪婪之色一闪而过。
“九皇子殿下，这块玉简，可是从盐井中所得？”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般刺耳。
李琰不动声色地将玉简收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节度使大人好眼力，这的确是从盐井中发现的。只是不知，节度使大人对这玉简如此感兴趣，是何缘故？”
节度使哈哈一笑，声音震得大堂嗡嗡作响。
“本官对古物素来喜爱，这玉简一看便知是稀世珍宝，自然想要一睹真容。”
“只怕节度使大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李琰目光如炬，直视着节度使，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节度使脸色一沉，“九皇子殿下此言何意？莫非是怀疑本官？”
李琰冷笑一声，“节度使大人掌控蜀中盐铁，富可敌国，区区一块玉简，又怎会入得了您的法眼？只怕，您是看上了这盐井中隐藏的秘密吧？”
节度使霍然站起身，眼中凶光毕露，“大胆！竟敢污蔑本官！”他猛地一拍桌子，檀木案上的盐晶长安城模型微微震颤，几粒细小的盐晶从城墙上滚落下来。
“污蔑？”李琰毫不畏惧地迎上节度使的目光，“节度使大人如此紧张，莫非是做贼心虚？”
“来人！将这狂妄之徒拿下！”节度使怒吼一声，庭院中的士兵立刻涌入大堂，将李琰等人团团围住。
刀锋逼近，寒光闪烁。
李琰神色不变，将手中的玉简高高举起，“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
节度使死死地盯着李琰手中的玉简，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寒光闪烁的刀锋距离李琰的脖颈不过一寸，空气仿佛凝固。
千钧一发之际，李琰突然朗声大笑，笑声在肃杀的大堂内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节度使大人莫不是忘了西北战事吃紧？朝廷拨下的军饷迟迟不到，边关将士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苦不堪言。若是延误了战机，这责任，节度使大人可担待得起？”李琰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却又掷地有声。
节度使脸色阴晴不定，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
西北战事的确是他的一块心病，朝廷拨下的军饷杯水车薪，远不足以支撑庞大的军费开支。
他正愁眉不展，这九皇子却哪壶不开提哪壶。
“九皇子殿下教训的是，只是这军费……”节度使语气缓和下来，却带着一丝无奈。
李琰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节度使大人镇守一方，为国为民，实乃大唐栋梁。本皇子岂会不知大人难处？只是这盐井乃是国之重器，岂能轻易示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大堂内众人，最后落在节度使身上，“不如这样，本皇子以盐引作抵押，换取节度使大人所需的军费，如何？”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盐引，那可是掌控盐利的重要凭证，九皇子竟然如此轻易地就拿出来作抵押？
节度使也是一愣，随即有了盐引，他便可掌控蜀中盐利，再也不用看朝廷的脸色行事。
“九皇子殿下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李琰语气坚定，从袖中取出一枚雕刻着龙纹的玉牌，“这是本皇子的私人印信，可先抵押给节度使大人，以示诚意。”
节度使接过玉牌，仔细端详，确认无误后，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好！九皇子殿下果然是爽快人！本官就等着殿下将盐引送来了！”
李琰微微一笑，“只是这盐引数量，还需仔细商榷……”他故意拉长了尾音，目光落在大堂中央那座晶莹剔透的盐晶长安城模型上，意味深长地说道，“不知节度使大人觉得，这座长安城，价值几何？”
李琰从袖中取出一卷羊皮纸，缓缓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符号和图形。
节度使看得一头雾水，眉头紧锁。
“殿下，这是……”
“此乃盐税梯度征收模型。”李琰指着羊皮纸，解释道，“根据产量不同，征收不同比例的盐税，产量越高，税率越低，如此一来，既可鼓励盐商增产，又能增加朝廷税收，可谓一举两得。”
节度使听得云里雾里，他虽然掌控蜀中盐铁，但对于这些复杂的计算模型却是一窍不通。
他拿起桌上的毛笔，蘸了蘸墨，在纸上随意画了几笔，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
“殿下，这……这该如何计算？”节度使尴尬地笑了笑，将毛笔放下。
李琰微微一笑，胸有成竹。
“大人不必担心，只需提供历年盐产量数据，其余的，交给在下便可。”
节度使将信将疑，命人取来账册，将历年的盐产量数据一一报给李琰。
李琰则根据这些数据，在羊皮纸上进行计算，不时在模型上标注一些符号和数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堂内鸦雀无声，只有李琰笔尖与羊皮纸摩擦的沙沙声，以及节度使粗重的呼吸声。
终于，李琰停下了手中的笔，长舒一口气。“成了。”
他将羊皮纸递给节度使，“大人请看，按照此模型计算，明年盐产量可翻一番，而朝廷税收也可增加三成。”
节度使接过羊皮纸，仔细端详，却依然看得一头雾水。
他指着纸上的符号和数字，问道：“殿下，这些……是什么意思？”
李琰耐心地解释道：“这是……”
随着李琰的讲解，节度使的脸上逐渐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他没想到，这看似简单的模型，竟然蕴含着如此巨大的能量。
“若是真能如此，那……”节度使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仿佛看到了堆积如山的铁钱，听到了清脆悦耳的撞击声。
李琰微微一笑，将一枚铁钱轻轻抛起，铁钱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最终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紧接着，又是第二枚，第三枚……
无数枚铁钱从李琰手中飞出，落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汇聚成一首美妙的乐章。
节度使的目光紧紧盯着落在地上的铁钱，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崭新的时代，一个由他主宰的时代。
“好！好！好！”节度使连说了三个好字，激动得难以自抑，“就依殿下所言！”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李琰面前，伸出粗糙的大手，紧紧握住李琰的手。
“殿下，你我联手，定能成就一番霸业！”
李琰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微笑。
“合作愉快。”
他的目光落在大堂中央那座晶莹剔透的盐晶长安城模型上，“大人，这长安城，可不仅仅是用盐晶堆砌而成……”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移向节度使腰间悬挂的那柄陌刀，缓缓说道，“不知大人的这柄陌刀……”
节度使闻言，虎躯一震，下意识地抚摸腰间陌刀。
那柄刀身宽厚，线条流畅，刀柄处缠绕着粗糙的麻绳，握在手中能感受到岁月的沉淀和铁血的冰冷。
他的眼神变得复杂，不再是刚才的贪婪和狠厉，反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他仿佛透过这柄刀，看到了陇右道上，漫天风沙中，儿子挥舞着陌刀冲锋陷阵的身影。
那是他的长子，自幼习武，骁勇善战，十八岁便随他征战沙场。
在一次与吐蕃的交战中，为了掩护大部队撤退，长子率领一队人马死守隘口，最终力竭而亡，尸骨无存。
只留下了这柄沾满鲜血的陌刀，被他视若珍宝，日夜佩戴。
“唉……”节度使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饱经风霜的古树发出的呻吟，“九皇子殿下有所不知，这柄陌刀，乃是犬子遗物，跟随本官多年，早已融为一体。”
李琰敏锐地捕捉到节度使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悲伤，心中暗道，看来这节度使并非完全被利益蒙蔽，还是有柔软的一面。
他语气放缓，轻声道：“节度使大人节哀，想必令郎定是位英雄，为国捐躯，死得其所。”
节度使摆了摆手，似乎不愿再提伤心事。
“往事休提，九皇子殿下还是说说这盐晶长安城吧，不知殿下想要如何？”
李琰微微一笑，走到盐晶长安城模型前，仔细端详着。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盐晶上，折射出迷离的光彩，使得这座微缩的长安城显得更加精致和梦幻。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城墙上的垛口，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仿佛触摸到了历史的脉搏。
“节度使大人，这长安城固然精美，但终究只是一个模型，一个虚幻的象征。而真正的长安，需要的却是实实在在的财富和力量。”
他收回手，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节度使。
“我希望节度使大人能够将蜀中盐利，转化为支持大唐的强大力量，重现盛唐雄风。”
节度使被李琰的目光所震慑，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
他仿佛看到了那个万国来朝，四海升平的盛世景象。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
“九皇子殿下所言极是，本官愿与殿下携手，重振大唐雄风！”
两人相视一笑，达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匆匆跑进大堂，神色慌张地禀报道：“启禀大人，在盐场附近发现了一些奇怪的踪迹！”
节度使眉头一皱，问道：“什么踪迹？”
士兵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们在盐场附近发现了一些牦牛的粪便和毛发，还有……还有一些用牦牛毛搓成的绳结。”
“牦牛绳结？”节度使脸色大变，猛地站起身来，“难道是……”
士兵点了点头，语气颤抖地说道：“很有可能是吐蕃人的密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