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男德学习班
人选既已确定,和亲之事被推上正轨,飞速运转。
韩珍珍那日从茶馆回到家后,圣旨便已到了。圣旨上除了说由她和刘望山作为和亲使节,负责护送梁王前往渤海国外,还说在出发之前要进行一些学习,除了要了解渤海国的风土人情外,还要熟记大周的礼仪、文化和安邦政策,以便到了那里更好地扬我国威。虽然要学习准备的事务良多,但皇上贴心地表示,他会让老师直接去梁王府授课,他们几个人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不用进宫请安了。
因而,次日一早,韩珍珍就背着母亲连夜为她缝制的布袋子,装着父亲桌台上的笔墨纸砚,来到了梁王府门口。
出乎她意料地是,梁王府门口并没有通传的小厮。她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看实在无人来接,便试着推了推门。谁知这一推,可就推开了一番新天地。
不同于官宦世家庭院中错落有致的景致,梁王的府邸既没有小桥流水,也没有亭台楼阁,甚至连个屏风墙都没有,举目望去,鸡鸭牛羊在悠闲地散步,一条小狗看见她来,开心地跑过来朝她摇尾巴。
韩珍珍一时有些迈不开脚,不知道要何去何从。正在这时,身后传来大门被推开的吱呀声,刘望山的声音也一并响起:“梁兄!梁兄我来了!哎呦喂!看看梁兄这田园牧歌般的幸福生活!”
听闻刘望山回家后抱着园子里的假山装腔作势地哭了许久,如今听他声音沙哑,看来传言不虚。
刘望山看到站在动物堆里的韩珍珍,三步两步跨过地上的鸡和鸭,走到韩珍珍面前,抬手指了个方向:“书房在那边。”
韩珍珍跟着他走,看他走得还挺起劲,没忍住问道:“你不伤心了吗?你就这样接受命运的安排了?”
“圣旨都下了我有什么办法。”刘望山不在意地挥挥手,“大丈夫能屈能伸。”
他清了清嗓子又继续说道:“再说了,哭到最后全家都当我不存在,我哭给谁看。”
走进书房的时候,李休复和老师都已经在了。正厅的桌子想来是李休复平时写写画画用的,如今国子监的祭酒崔大人坐在上面。桌子前并排放了三张小坑几,李休复坐在中间,师生等级分明。
韩珍珍和刘望山进去后,各自跪坐在李休复的左右两边,仰起头来听讲。
崔大人身为国子监祭酒,自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可是,此时却支支吾吾,一副不知道说些什么的样子。
“老师,我们坐好了,您可以开始了。”等了许久,韩珍珍终于忍不住了。
“嗯好。”崔大人喝了口茶,又捋了捋胡子,最终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把手中的书推向一边。说道:“今日虽是要教授和亲礼仪,但梁王殿下情况特殊,我想也不能一以贯之。”
“子曰,博学于文,约之于礼。梁王殿下此番和亲,必是礼最重要。”崔大人看着李休复说到:“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梁王殿下除了自身达礼之外,更是要做到夫妇有别、夫妻相亲,如此才能家宅和睦。殿下此番与渤海国公主合二姓之好,做到敬妻子,家美满,便是为圣上分忧,为国家效劳了。”
韩珍珍作为未出阁的世家小姐,再疯再野也是要读书的。她听过崔大人给公主们的讲学,那个时候老头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觉得只敬妻子是不够的。”韩珍珍坐累了,找了个机会顺便站起来。她背着手在房间里边说边走,一时竟分不清谁是老师。“先前常欢公主出嫁之时,崔大人讲了两天的《女诫》和三天的《列女传》,我一同听着,觉得深有启发。奈何当时人多,没来得及和老师好好探讨一下。”
“如今只有三人,可算有机会和老师好好讨教了。”韩珍珍一副终于等到这一天的样子,不住地拍着手:“您当时说,公主到了夫家,要守规矩、听规训,要尽心尽力侍奉公婆,养育儿女,才能令圣上常欢,令国家安康。怎么梁王就只用敬妻子呢?您可万万不要漏说了些什么,让人家嫌我大周不知礼数。”
“要我说,就该这样。”她跳到李休复面前,朝他伸出手指,“《女诫》有云,卑弱第一、夫妇第二、敬慎第三、妇行第四、专心第五、曲从第六、叔妹第七,梁王同公主一样,都是和亲的人,要遵循的道理自是大同小异。”
“荒谬!”还没等崔大人说话,刘望山也跳了起来,“男女有别,怎会遵同一套规矩。对女子来说,有一人相伴白头,子孙满堂就是幸福,可男儿志在四方,功成名就实为英雄。你莫要在此胡说八道。”
韩珍珍一没想到刘望山在她面前一向逆来顺受,如今却理直气壮;二是惊异于他生长在女人堆里,说出来的话却是这般古板,便也有些不高兴。她冷笑一声,看着刘望山说:“古有木兰替父从军,征战沙场青史留名。倒是你,若真要将梁王和亲与常欢公主相提并论,那你就是跟过去的通房大丫头,是要暖床的。”
“你!”刘望山显然被激怒,失去了理智,笔一摔就要冲上去和韩珍珍打架。崔大人一把年纪向来谦恭谨慎,哪见得这种场景,已然呆愣在那里。倒是梁王殿下气定神闲,一拍砚台,站起身来,隔开了韩珍珍和刘望山。
他一手拉住一个,先扭头和韩珍珍说:“当着我的面,能不能就不要扎我心窝子了。有些话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复又看向刘望山:“夫妇之别并非在说男尊女卑,只是分工各有不同罢了。遇上大小姐这样内外兼修的女中豪杰,又何谈什么主内主外呢?”
而后把他们两个各自推回座位:“别闹了,都让崔大人见笑了。”坐好后,李休复温和地看向崔大人:“您接着讲。”
崔大人惊魂未定,早忘了自己要讲什么。早听说韩珍珍近几年愈来愈疯,却没想到已疯到这种程度。刘相家的小儿子也是个被娇宠坏了的。倒是梁王殿下,弹指间就让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安静下来,倒不似传闻中那么中看不中用。崔大人多年养成的官场直觉告诉他此地不宜久留,遂匆匆告辞,收拾东西溜走了。
他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书房内又吵了起来。
“你要打我是吧?”刘公子虽然嗓子哑了但声音依旧不小,“来来来,朝这打,小爷我满肚子的气,如今是一点都忍不下多余的委屈了!”
“男尊女卑,古来如此,你不能因为你像男人一样长大,就说这个世道不该如此!不然为何三妻四妾是应当、多子多孙是福气!为什么都是女人侍候男人,从未听闻男人侍候女人?你以为你每日是在救姑娘们脱离苦海,实际上是令她们的人生更为艰难!女子除了名节还有什么呢?你却连她们的名节都弄脏了!”
“你什么逻辑?”韩珍珍直接掀了桌子,“女子除了名节还有双手、还有脑子,女子若能科举入仕一点都不会比男人差。那些来找我的姑娘一点都不脏,她们的身子不脏、名节更不会脏,该骂该打的是那些伤害她们的人。只有女人侍候男人?你信不信我明天就去盘下一个店面,把你绑来当头牌?刘公子善辞赋、通音律,我的小店自会宾客满堂!”
“吵归吵,别砸东西!”男女有别,李休复权衡之下立刻抱住了刘望山:“梁兄我就这么点家底了。”他以哀求的姿态把刘望山拖到了离韩珍珍远了些的地方,循循善诱:“你不娶公主对吧?她也不嫁去渤海国,对吧?我都没说什么,你们两个吵什么呢!”
而后他又真情满满地劝道:“你想你小时候,你哥哥们欺负你,是不是都是她替你出气的。你同我,都不是第一次知道她脾气大,怎么今日还跟她计较上了。何况你和我都知道,那些女子是苦命人,你这话说得太不应该。”
“来来来,拉拉手,都不要生气,还是好朋友。”李休复哄小孩般把刘望山拖到韩珍珍面前,试图让他俩达成友好协定。
“道歉。”韩珍珍双手抱在胸前,冷冷看着刘望山。
李休复赶忙扯扯刘望山的袖子,刘望山不情不愿地张口:“姐姐我错了,我说得全是混账话。”说罢,他向韩珍珍伸出了手,试图和解。
韩珍珍倒是毫不犹豫地握了上去,等刘望山发现她不怀好意的时候已经晚了。电光火石之间,刘望山听到她说:“你少给我来大丈夫能屈能伸那一套,我今天就是要让你长长记性。”
刘望山挣扎不脱,闭上眼打算认命,只祈祷着韩珍珍打人不打脸,他还没去和莺莺燕燕告别呢。谁知突然间韩珍珍松开了紧拽着他的手,在他以为霸王花还算有良心的时候,就被人撞飞到一边。
当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才发现,李休复帮他挡下了韩珍珍那一掌。而他的梁兄,曾经的皇子嫡孙,直接被韩珍珍卸下了一条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