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恶意
警察局离京之憩家很远,等她走回家的时候已经完全天黑了。
她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里买了一根棒棒糖,拆开糖纸塞进嘴里,默默和楼下的饿死鬼擦肩而过,然后走进了吊死鬼正在荡秋千的电梯。
这已经是一个月来的日常了,为了转移注意力,京之憩回家时总会叼一根棒棒糖,虽然现在拥有了可以隔绝心声的吊坠,但习惯已经养成,不太想改了。
然而,当她推开门看到躺在客厅的半身男鬼时,还是一口咬碎了嘴里的糖。
似乎是听到了敲门声,男鬼揉了揉眼睛,翻了个身爬起来,一点点挪到了电视柜边上,又倒了下去。
真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男鬼的肠子拖在地上,所过之处血痕遍布,京之憩觉得十分碍眼,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打扫的心思,洗漱完就快速进入了卧室。
床头上的镜子还挂着黑布,她锁上门慢慢走过去,将其一把掀开,面无表情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没过几分钟,镜子里的“京之憩”就绷不住了,嘴角疯狂抽搐着,压抑不住的笑声从嗓子眼里冒了出来:“京之憩,你终于舍得掀开这块破布了?”
“怎么了镜鬼,觉得闷了?”京之憩看着自己的脸露出这种诡异的表情,久违的愤怒重新涌上心头,她知道这是无名火,可她想放纵自己,“我告诉你,这块布,以后会继续盖着,忍不了就滚蛋啊。”
“要不你试试把镜子砸了呢,说不定我就消失了。”镜鬼嬉皮笑脸地看着京之憩,眼里却是极其浓重的恶意,“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你背负了这么多恶意,只有我愿意陪着你,我是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京之憩冷笑一声,猛然一拳砸在了墙面上,墙皮片片脱落,鲜红的血液粘在了上面,她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一样盯着镜鬼:“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跟之前一样只会放这些屁。”
说完,她无视了镜鬼喋喋不休的声音,重新将黑布盖了回去。
京之憩低头看着破了皮还在冒血的手,沉默了一会儿,苦笑了一声。
本来是打算问问镜鬼知不知道客厅那个半身男鬼的事,但果然和之前一样,只要靠近它就会产生强烈的愤怒,完全没法好好沟通。
这应该是镜鬼的特殊能力吧。
其实镜鬼说的没错,如果砸了这面镜子,可能就会消灭它。但这房子是京之憩租来的,低房租还自带精装修,房东唯一的要求就是绝对不能破坏或移动床头上的镜子。
直到一个月前,京之憩玩石头剪刀布输给了自己的镜像,这才发现里面有个鬼。
虽然一想到自己睡觉时会有东西从镜子里窥视,她就觉得很恶心,但碍于自己拮据的生活,只能找了块布挡住当做无事发生。
可现在……京之憩从包里取出那张存有七百万的银行卡,给苏宴打了个电话:“苏宴,明天有空吗?帮我找个风水好的小区,我想租个房。”
“租房?没必要,我送你一套别墅就行。”苏大总裁果然财大气粗,一开口就是满满的金钱气息。
不过京之憩并不想接受:“无功不受禄,我已经拿了你七百万了,我自己租就行。”
“那好,我明天帮你留意。”
挂了电话,京之憩叹了口气,躺在了床上。
明天还要上班,如果公交车还没有恢复正常,那就只能步行去,至少得走半个小时……所以,必须得睡觉了。
可白天发生的一切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心乱如麻,完全没有丝毫睡意。
自己就这样背负起了另一个人的性命,可承诺过的事她真的能做到吗?如果明天送到火葬场的死者没有遗愿怎么办?如果他们的遗愿是毁灭世界这种无法完成的怎么办?如果他们都像杀死司机的鬼一样对自己抱有恶意怎么办?
就这样,京之憩一晚上都没有睡着,第二天天刚亮,闹钟还没响,她就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手一阵刺痛,她低头一看,这才想起自己一直都忘了包扎。
还有被自己弄坏的墙壁,退租前得收拾干净才行。
京之憩沉默着清理伤口恢复墙壁,最后坐在床沿上,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平时的自己做事一丝不苟,生活也是按部就班,绝不会捅这么大的娄子,更不会像昨晚一样失眠。不能再这么迷茫下去了,必须要坚定信念才行。
这一个月,她至少得完成一个鬼的遗愿,总要对得起那七百万。
京之憩洗漱过后,久违的给自己化了个妆,稍微遮掩了一下自己憔悴的脸色,可惜黑眼圈还是十分明显。
她平时的生活需求很低,房子里基本上没什么东西,她草草收拾了一些,提着包跨过了贴在“出入平安”地毯上的半身男鬼,离开了。
这次一走,她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
一路走到火葬场,京之憩赶在时间截止的前一秒打上了卡,和保安大爷打完招呼就进入了女员工休息室。
说来也奇怪,火葬场本来应该是殡仪馆的一部分,而且基本上是国有,只有一小部分会承包给私人经营。也不是没有纯个体开的殡仪馆,但基本上都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谁知道这家只接受焚烧尸体的火葬场是怎么开下去的。
京之憩的工资在所有员工里算是最高的,因为焚烧尸体的整个流程基本上都是她在跟进,甚至连焚烧炉的清理都包含在她的工作范围内。
所以京之憩觉得自己的工资高很合理,但总有人不这么觉得。
“知道今天老板要来查岗,故意化的妆吧,狐媚子,呸。”京之憩刚换好工作服走出换衣间,就听到了这么一声。
她抬起头,这才发现休息室里还有两个人,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看见她走出来,其中一个明显有些尴尬,站起身就想走,却被另一个拉住了:“你怕什么?她敢做还不让人说了?工资高我们一千块,谁知道那些钱哪儿来的。”
京之憩盯着她想了半天,终于想起这人应该是叫苏静,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夜间值班看守骨灰暂存室的。
另一个似乎在新入职的员工照片里看过,好像叫什么赵玥。
“苏静,你不是夜班吗,还没走?”京之憩问。
多么正常的一句询问,苏静却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一样炸了毛,猛然站起身,冲过来就扇了京之憩一巴掌:“少以己度人!你不就是想说我在等老板吗?心脏看什么都是脏的!”
“诶,别,别动手啊你……”赵玥有些紧张地拉住了苏静的手,声音微微颤抖着,似乎有些害怕,“京之憩,你,你原谅她吧,她就是有些口无遮拦,不是存心要说这些的。”
口无遮拦,意思就是说的是真心话。
“你真会劝架。”京之憩由衷赞叹一句,毫不犹豫地抬手,啪啪还了苏静两巴掌。
苏静尖叫一声,她的双颊瞬间红肿了起来,就像昨天的那个出租车司机一样。
“你,你不要打她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好不好……”劝架姐继续稳定发挥。
京之憩挨的巴掌已经双倍奉还,肯定不会再动手,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赵玥:“有没有人说过,你很马后炮啊?打都打完了你在这里掺和什么?”
“我,我没有。”赵玥有些害怕,瞬间红了眼眶,泪盈于睫,我见犹怜地摇着头,“我只是希望你们好好聊天,不要动手。”
“你自己相信就好。”京之憩不想和她们纠缠,半个多小时后会有一具提早预约的遗体送来,她得先去做些准备工作。
“站住!”脸肿成猪头的苏静再次勇敢冒头,一把拉住了京之憩的胳膊,“你就这么走了?给赵玥道歉!她一片好心,你凭什么说她坏话?”
“哈?”
京之憩转过身,微笑着掰开了苏静的手:“我知道你很闲,但是我很忙,别烦我。”
谁知道,苏静居然跑了两步直接堵在了休息室门口:“你不道歉,就别想出去。只要你旷了工,我看你还怎么好意思拿那么多钱!”
“……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京之憩见过很多给自己造谣传谣的人,但不仅当着她的面还像块牛皮糖一样甩不开的,这还是第一个。
正在她考虑要不要卸了苏静的胳膊时,老板顾诵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外:“你们三个,很闲是不是?不用工作?哦对了,苏静,你被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