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岛民
工人们借助蒸汽锯将与海滩相连的一整片森林全部砍伐掉了，随后斥候带领所有人前往森林后面的一片空地，那里静静地安置着一个巨大的坑洞，坑洞周围切口光滑且整齐，是一个完美的圆形。西蒙粗略地估计了一下，直径大概有数百米。这让他感到愈发疑惑，难道这个毫无人烟的小岛上，曾经也有人来过吗？斥候马上命令所有工人将船上的所有物资搬运至坑洞周围，并很快搭建起了帐篷。西蒙正欲向斥候发问，却听见停在海滩不远处的菲尼克斯号巨大的汽笛声轰鸣，随后缓缓启动。
西蒙有些迷茫。
即使是再迟钝的工人也听到了这声音，人们均齐刷刷地抬头，迷惑地望向西方。
菲尼克斯缓缓掉头，向着他们来时的地方返回。
与此同时，士兵们突然全体戒备，举起铳枪，将所有人团团包围。
“什么......”西蒙喃喃道。
斥候爬上一个较高的木材堆，好让所有人都看见他。
“各位帝国的子民们，如你们所见，菲尼克斯号已经返程，因为她还有着更重要的任务。帝国赋予我们的使命，是在这座小岛上建立一个根据地，并修建一座全世界最大的建筑：能量塔。能量塔修建预计耗时3个月，修建完毕后，帝国将派船将我们接回。很抱歉，这些附加条款军方没有提前通知你们。如今，我被帝国任命为751号能量塔修建工程的总督以及根据地的最高长官，从此刻开始，我的话将是此地的最高权威，任何人都不得违抗，否则将视为叛国罪，严惩。”
西蒙困惑地眨眨眼睛，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盖尔，与这些天他认识的少年朋友给了他巨大的割裂感。盖尔？不对，他是帝国的斥候，如今是他的长官，他的主人。
最先起反应的是工程师。这些贵族术士们往往出生显赫，他们怎么可能真的在这个岛上过苦日子？但斥候马上再次发话了：
“工程师们，贵族术士们：请你们不要感到愤怒，我会尽力确保你们的生活质量，你们将是这座新城市的监督者。”
“你们只需要每日坐守医疗站，或是科研站、办公室即可，且都会有自己的住所。我承诺你们，我们贵族们的苦日子将会在三个月内结束！能量塔修缮完毕后，帝国将派船接应我们！”
人群很快再次平静下来。
西蒙怔怔地看着工人们。愤怒，恐惧，迷茫，这群身上脏兮兮的工人们，脸上露出了各种各样的表情。但当术士们离开，士兵们举枪缩小了包围圈，面对那金闪闪而又黑洞洞的铳枪口，工人们本能地退却了。
斥候清了清嗓子，继续发话。“工人们，为帝国奉献你们的一切，是你们的荣幸。现在，没有异议的人继续回去做事！”
一颗石子不知从何飞来，巨大的力度将斥候的额头打破，他有些惊讶，但很快稳住了阵脚，只听——
“砰！”的一声，一名士兵开枪了，铳弹瞬间贯穿了那名工人的右胳膊，鲜血横飞。
人群四散而逃，都返回了自己的岗位。只留下那位工人躺在地上挣扎着，捂着胳膊呻吟。
西蒙呆住了。他在此之前从未见识过帝国铳枪的威力。
“不好意思长官，我打偏了。”那名士兵说道。
“没关系的，维纳斯。”斥候冷冷地说。“你们可以收枪了。”
就在这时，一名未走远的术士急匆匆来到了现场。她掀开自己的斗篷，西蒙一眼就看出她是与阿丝特菈一样同属于半精灵的种族。
“我是医学术士，菲莉娅，我能帮忙止血......”她大声说。
“不必了。”斥候威严地说道。
“什...？”菲莉娅看着斥候将她生生拽开，然后被士兵拦住。
随后，他冷笑着走到工人的面前，“你是想违抗帝国的命令？”
“帝国的走狗...!你们当时征召我的时候可他妈的不是这样说的！我就不该相信你们这些帝国狗......”
“噗嗤！”
话未毕，斥候就已经将刀深深插入他的心脏。
工人一命呜呼。菲莉娅显然被吓坏了。
“所有人！听着。这就是叛国罪的下场。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工人们深深地低下头去，继续着自己的体力活。无人发言。
在绝对权威之下，只有死寂一般的沉默。
斥候沉默了一会。“将他的尸体拖去大海里。冲走。”
“这......”几位士兵明显犯了难。对于帝国人来说，死亡的归宿十分重要，最好的是埋葬在故乡的土地之中;埋葬在墓园里的次之，也算为帝国奉献一声；而客死他乡则是最可怕的一种，因为灵魂永远不得回归。
斥候看出他们的不情愿。思量再三，说：“那么从今日起，修建一个墓园！将死去的人全部埋葬于此！”
斥候和士兵们走后，西蒙才在发愣中反应过来。他望着那具尸体，远远看去就像一滩普通的野猪肉或是什么肉的堆积物。鲜血在地上流淌，无人在意。工人们忙着修建简陋的墓园，企图用工作麻痹自己的恐惧。西蒙慢慢向着尸体走去，双腿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十多年来他唯一接触的死亡便是儿时镇上的一位老教师的离去。那是一位慈祥的奶奶，她离去时正躺在一个大摇椅里面，午时的阳光洒在她脸上的皱纹，让西蒙想起了干涸的土地。当西蒙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就挂着笑容永远死去了。小小的西蒙没有哭，他甚至天真地以为，死亡是一件平静而又安详的事情。
他拖动着他的腿，看到工人的五官，他的眼睛瞪大，却又无神。有力的大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右肩，血液早已凝固。
他生前会是谁的父亲？谁的儿子？哪个家庭的一份子？西蒙再也无法得知。
西蒙有点想呕吐。
菲莉娅和另一名术士来到。她们为工人整理好衣冠，用唤水法术将血液冲净。然后，缓缓抬去了墓园。
西蒙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也是这里的一份子，自己也将被迫在这座完全陌生的小岛上生活三个月。
可令他害怕的不是自然与荒野，而是他的人类同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