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3
他那天很晚才回来。
我没有追问任何事情。
但我们也没继续争吵。
好像只是发生了一次无足轻重的矛盾。
但我和他都知道,那次的争端像一根倒刺,深深扎进了我们两个人的心里。
一次洗衣服时,我在他的外衣口袋里看到一张考研课程的宣传单。
我随口问他。
“你要考研吗?”
他有些窘迫地将宣传单抢过去,撕碎扔到垃圾箱里。
“就是随手在路上接的小广告。”
“如果你想考研,我会支持你的。”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突然急声道:“不过就是个学历,我才不稀罕!”
我们似乎再难好好地说话。
不是疾言厉色,便是冷言冷语。
他继续早出晚归,身上偶尔飘逸着昂贵的香水味。
手机从不离手,有时对着手机情不自禁地扬起些笑意。
我终于忍无可忍,在他嘴角笑意尚未消退时突然问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他愣住。
来不及收回的笑意一时显得狰狞。
“江辛,你有病吧!”
“我只不过几天没理你,你就怀疑我有外遇?”
他的视线掠过我的穿着,忽而变得十分愤怒。
“你这两天故意穿露脖的衣服在我眼前晃是什么意思?”
“还不就是为了提醒我,你脖子上的伤疤都是我造成的,我要对你负责,我要补偿你。”
“江辛,我已经为了你放弃保研去海市的机会,我的未来已经毁了,你还想怎么样!”
“早知有今天,怎么当初的爆炸没有直接将你烧死!”
话出口落地,我们两个都僵住。
他也意识到自己说重了话,急匆匆离家而出,将门摔得震天响。
我打了一个哆嗦。
不知道是被这声巨响吓到。
还是被心底翻涌而上的寒意冷到。
我脖子有一大片伤疤,从手肘蔓延至整个上臂和肩胛骨。
狰狞可怖。
毕业那年,我陪陆予在实验室做项目。
但他操作失误,实验试剂发生爆炸。
千钧一发之际,我将被吓得愣住的陆予一把拉开,自己的半身却暴露在了爆炸范围内。
从此留下了这一大片吓人的伤疤。
对于一个女孩来说,这大约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它意味着从此后,我要接受旁人奇异的目光,还有异性的避而远之。
我自卑的每天偷偷哭。
在我住院期间,陆予收到了保研海市高校的OFFER,但他放弃了。
他说他要照顾我,不想去海市,要陪我留在北市。
甚至在我出院后便向我求婚。
“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你。”
我以为他是真心的。
没想到四年后的今天,我听到了陆予的真心话。
原来他一直以为我在挟恩图报。
一直觉得我是毁掉他前途的罪魁祸首。
他与我结婚这许多年,心里一直装着“不得已”的虚情假意。
我不由自主伸手抚上触感凹凸、形状崎岖的疤痕。
夏季高温,我在家里穿上露脖的睡衣,几乎将整片伤疤暴露无遗。
然后伤了陆予的眼。
4
陆予说,我们应该互相冷静一下。
“不回家,你住哪里?”
“不用你管。”
我们的聊天对话框停在了这样一条冷冰冰的回复。
我没有再多问一句他的现状。
直到他生日那天。
我打通了陆予的电话。
“干什么?”
他语气不善。
我强行压下情绪,放缓声音。
“今天你生日,回来吃饭吧。”
他顿了片刻,还是回我:“好。”
我们互相承诺过,以后彼此的生日一定要一起过。
可直到夜里九点,他也没回来。
饭菜早就凉透了。
我再次打通他的电话。
“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那头一阵嘈杂。
我听到了一个女生娇软的声音。
“望哥,快过来吹蜡烛了!”
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眼前包装都未拆去的蛋糕上。
蜡烛还没有机会插到上面。
陆予捂住话筒,似乎向外走了几步,嘈杂的声音远了些。
“我马上回去,不要打电话了,我现在在忙!”
他立刻挂断。
我缓缓放下手机。
看了眼抽屉里早就备好的离婚协议书。
晚上十一点,陆予终于回来。
他大约是心虚,主动示好道歉。
“公司的同事非要给我庆生,你知道,我得在公司里打好关系,没法拒绝。”
我点点头,嘴角挂着一抹极浅的笑。
“好。”
他见我没有追问,松了口气。
陆予亲手拆开蛋糕,将蜡烛插上。
隔着点点烛光,陆予笑着看向我。
“辛辛,给我唱支生日歌吧。”
我看着他衣领内侧的口红印,嘴角那点笑意淡得几乎不见。
“阿望,截至今天,我们在一起整整六年了。”
“嗯,你到底想说什么?”
蜡烛逐渐融化,他又开始不耐烦。
但到此为止了。
我说:“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