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3章 仓印疑云心难宁
月光穿过铁栅栏,在青砖地上织出细密的银网。
林疏月蹲下身,指尖抚过潮湿的青苔,碎瓷片刻画的符号在暗处泛着幽光。
这个歪曲的叶片状图案,与姐姐临终前死死攥住的虎头鞋刺绣重叠在记忆里,连叶脉分岔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赵师傅,劳烦带上手电筒过来。“她将桐油布重新盖好,喉头泛起的铁锈味不知是普洱茶气还是血腥记忆。
三日前刚揪出孙小满造假,今夜仓库又现蹊跷,这合作社怕是早被人蛀成了筛子。
老管理员趿着布鞋跑来的脚步声惊醒了守夜的大黄狗。
赵师傅举着虎头牌电筒凑近时,林疏月注意到他握把的手突然收紧,指节在光晕里泛出青白。
“这...这标记...“老管理员的声音像被掐住脖子的鹧鸪,“上月盘点时还没有。“电筒光柱扫过西北墙角,惊起几只藏在茶篓后的老鼠。
林疏月弯腰拾起半块碎砖,断面还沾着新鲜的黄泥——分明是今早才从峨眉山运来的筑墙土。
茶经系统突然在识海震荡,淡金色的文字浮现在潮湿的砖面:「陆羽残卷·仓储篇:虫蚀霉变之气,当以苍术熏之。」可眼前青砖完好无损,霉斑却呈现出诡异的放射状,如同有人刻意用毛笔蘸着菌丝绘制。
“劳烦赵师傅把这三个月的入库单再核对一遍。“林疏月掏出随身携带的银针,轻轻刮取砖缝里的菌丝。
针尖在月光下泛起幽蓝,这是她前世在文物局学到的绝活——明代官窑遗址出土的瓷片,沾了地下水的硫化物也会显此异色。
老管理员应声离去时,布鞋在青石板上拖出湿漉漉的水痕。
林疏月望着他微驼的背影,忽然想起那日孙小满被押走前,曾盯着仓库方向露出古怪的冷笑。
当第一缕晨光爬上晾晒场的竹匾,合作社办公室的台灯还亮着。
林疏月将二十八份货运单在红木桌上铺开,新泡的蒙顶甘露早已凉透。
所有经手西北角货箱的签章都盖着“赵德昌“三个工整的楷体,可入库时间显示这些武夷岩茶,竟比货轮抵港日期还早三天。
“林姑娘,稽查队的人来了!“李婶的惊呼伴着杂沓脚步声从院外传来。
林疏月迅速将货运单塞进《茶经》封皮,抬头正看见刘探长深灰色的中山装衣角跨过门槛。
这位素来冷峻的警官此刻眉头紧锁,手里牛皮纸档案袋透着陈年墨香。
“城西老茶农说这是'茶帮暗符'。“刘探长将泛黄的照片推过来,民国时期的黑白影像里,被烧毁的茶庄梁柱上赫然刻着同样的叶片符号,“二十年前锦城特大文物走私案,主犯手臂就有这般刺青。“
窗外忽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林疏月疾步推窗,只见赵师傅正在廊下收拾打翻的茶具,青花瓷碎片在他掌心割出血痕,那血滴在青砖上,竟与昨夜刮取的菌丝产生某种化学反应,泛起细小的紫色泡沫。
暮色四合时,林疏月独自站在仓库顶棚。
她将特制的艾草香囊系在横梁,里面藏着用峨眉雪芽与硫磺粉调制的追踪香。
晚风送来江面货轮的汽笛声,新到的紫笋茶明日就要装船,可暗处的敌人比茶虫更懂得噬咬命脉。
当第四声梆子敲响,黑影如期而至。
那人贴着墙根的阴影移动,月光照亮他左手虎口处的旧疤——正是今晨收拾碎瓷的伤痕。
林疏月屏息攥紧改良过的茶筅,这柄暗藏机关的特制竹器里,淬了麻药的银针已蓄势待发。
###续写正文
暮色浸染青城山麓时,顾延舟的黑色轿车碾过合作社门前的碎瓷片。
林疏月正伏在案头核对账册,鬓角碎发被晚风撩起,扫过泛黄纸页间密密麻麻的数字。
“茶叶要闷坏了。“温热手掌突然覆上她冰凉的腕子,顾延舟身上松烟墨的气息混着峨眉雪芽的清冽,将她从账册里生生拔出来。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青瓷茶盏,盏中茶汤澄澈如琥珀,“这是用栖霞寺古井水沏的,尝尝。“
林疏月望着茶盏边缘浮动的金丝,突然想起那日仓库里泛紫的菌丝泡沫。
正要开口,却被顾延舟用竹叶纹手帕裹住指尖:“刘探长那边有刑侦队盯着,你该歇歇眼睛。“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震动声中,林疏月望着后视镜里逐渐缩小的合作社匾额。
顾延舟的袖口擦过她手背,露出腕间那道三寸长的旧疤——去年洪灾时他为护茶船被缆绳勒出的伤痕。
茶园里的萤火虫落在林疏月簪着的白玉兰上,顾延舟忽然解开西装扣子。
月光漏过百年老茶树的枝桠,在他衬衣上绣出银白暗纹。“当年我跟着驼队走茶马古道,见过被雷劈焦的老茶树。“他指尖轻点茶树瘤节,“来年春天,断茬处抽的新芽反而更香。“
林疏月忽然感觉肩头一沉,顾延舟的羊毛大衣裹着体温落下来。
男人修长的手指穿过她垂落的发丝,将一枚银杏叶卡在耳后:“你看这炒青用的铁锅,火候过了茶就老了,火候不到又锁不住香。“
夜露沾湿睫毛时,林疏月发现自己竟枕着顾延舟的腿睡着了。
男人胸前的怀表链子缠着她一缕头发,秒针走动的声响混着远山古刹的钟声。
她慌忙要起身,却被温热掌心按住后颈:“合作社的雏鸟们该学着自己啄食了。“
三日后晨雾未散,刘探长押着个染黄毛的瘦猴闯进合作社。
那混混腕上还沾着追踪香囊特有的硫磺粉末,见到库房里成堆的茶箱突然瘫软如泥。
“是城南鸿兴茶庄指使的!“混混哭嚎着去扯林疏月旗袍下摆,被她用茶筅轻轻挑开。
刘探长适时抖落出偷拍的交易照片,鸿兴少东家与混混在赌坊交接银元的画面清晰可辨。
记者招待会上,林疏月特意换上姐姐留下的苏绣茶服。
当投影仪将二十年前走私案的档案与最新证据并列展示时,满场此起彼伏的快门声惊飞了檐下的燕子。
鸿兴茶庄连夜撤下“百年老字号“的鎏金牌匾,清晨的报纸头条却早已印着“茶娘子智破商谍案“的醒目标题。
庆功宴的桂花酿才开坛,会计王嫂突然白着脸撞进后厨。
她袖口还沾着合作社新设计的“峨眉雪芽“包装彩墨,手里电报却被冷汗浸透:“福建的孙老板...突然断了所有毛茶供应!“
林疏月捏着电报的手指泛起青白,纸张抬头的暗纹在阳光下显出奇怪的锯齿状。
顾延舟突然按住她颤抖的肩,男人望向窗外货栈的目光骤然凌厉——三辆印着“鸿兴货运“的卡车正缓缓驶过青石板路,车辙在雨后路面拖出泥泞的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