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茶香醉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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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胁临身畔智周旋

玻璃柜台倒映的碎光在林疏月眼中跳成乱线,听筒边缘被攥出细密水痕。

那声冷笑分明裹着南洋腔调的尾音,让她想起去年茶交会上某个镶金牙的锡兰茶商——那人曾用雪茄烫穿合作社的春茶样罐。

“茶娘子合作社?明年清明就该改叫坟头草合作社了。”电流杂音里传来金属刮擦声,像是有人用茶刀撬着青石板,“听说你侄女最爱在望江楼放纸船?”

林疏月后槽牙咬得发酸,指甲深深掐进柜台缝隙里残留的茶梗。

柜台玻璃突然蒙上雾气,她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冷汗浸透了月白斜襟衫,风从门缝钻进来时凉得刺骨。

余光瞥见顾延舟正俯身调试蒸汽机的铜阀门,衬衫下摆沾着的石花青霜被汗水洇成墨绿苔斑。

“林社长?”春桃抱着账本站在三步外,新剪的齐耳短发沾着雪芽银毫,“您脸色比雨前的蒙顶黄芽还青。”

林疏月轻轻叩击黄杨木算盘,第三颗檀木珠子突然崩断银链。

去年深秋张侦探帮她寻回被拐茶工时,曾留了张印着锦江宾馆烫金logo的名片——那上面还沾着峨眉紫笋的茶渍。

雨丝斜穿过合作社的雕花门楣,将“巴蜀茶魁”锦旗上的金线洇成暗红色。

林疏月望着玻璃罐里分装的雪芽标本,忽然发现所有芽芯都诡异地朝西南方向倾斜。

昨夜用陆羽残卷查验时,系统提示的“杀青温度偏差0.7℃”此刻想来竟像是某种预警。

顾延舟端着烘茶盘进来时,正撞见她用银簪挑开电话线胶皮。

烘茶盘里的石花新茶遇着潮湿空气,瞬间卷起青灰色边沿,像极了那年阿姐投江前被江水泡皱的指尖。

“锡兰红茶的陈腐气。”林疏月将听筒扣在顾延舟耳畔,残留的杂音里混着海浪拍打木船的声响,“三年前那个暴雨夜,锦江码头失踪的运茶船……”

顾延舟食指突然按住她腕间跳动的脉搏,晒茶匾的竹篾纹路在他虎口印出红痕。

合作社后院的炒茶锅突然无火自沸,蒸腾的雾气在窗棂凝成古怪的图腾,像是有人用茶筅蘸着水汽作画。

张侦探出现时戴着半旧的巴拿马草帽,帽檐别着的峨眉雪芽标本已经泛黄。

他掏出怀表时带落几片紫笋茶渣,“上个月十八号,望江楼三层雅座有批福建客商,喝的却是印度阿萨姆。”

林疏月瞳孔猛地收缩。

那日她分明在雅座屏风后见过堂兄的翡翠烟嘴——此刻正躺在合作社证物箱里,裹着侄女小宝失踪当天攥着的茉莉手绢。

雨水在青石板上汇成茶汤色的细流,张侦探的牛皮靴底碾碎几颗茶籽:“最近三个月,锦城茶货运单上有十七处‘峨眉雪芽’被篡改成‘银针’,海关验货单的墨迹……”他突然噤声,怀表链子哗啦坠地——表盘玻璃赫然映出对面绸缎庄二楼的反光镜片。

当夜合作社的守夜犬狂吠不止。

林疏月掀开后院防雨布时,三十筐明前茶全变成了霉变的陈茶,每片茶叶背面都用朱砂画着古怪符号。

顾延舟用烘茶镊夹起一片对着月光,茶梗断裂处渗出暗红汁液——与那年阿姐棺木缝隙渗出的液体一模一样。

“声东击西。”林疏月突然轻笑,指尖抚过被割断的电话线,“既然他们要查雪芽出口账目……”她故意将茶王争霸赛的押运路线图塞进错账本,转身时发间银簪在煤油灯下晃出光斑,恰好映在合作社门缝外那双三接头皮鞋上。

顾延舟沉默着往蒸汽机添了把竹炭,火光将他侧脸轮廓熔成鎏金茶具的弧度。

他忽然握住林疏月正在整理假账本的手,掌心粗粝的茶茧贴着她腕间跳动的血脉,烘茶机的气压表指针开始剧烈震颤。

烘茶机的气压表发出尖锐蜂鸣,顾延舟掌心的温度穿透林疏月腕间跳动的血脉。

合作社墙角的铜壶盖突然被蒸汽顶起,沸腾的水珠在煤油灯光里炸成细碎金箔,像极了三年前他们在茶山初见时惊飞的野雉羽翎。

“那年茶船沉江,你举着煤油灯在码头捞了三天茶箱。”顾延舟的声音混着蒸汽机齿轮转动的咔嗒声,晒茶匾上未干的雪芽新茶突然无风自动,在竹篾缝隙间拼出模糊的卦象,“现在轮到我守着你的灯。”

林疏月耳畔传来茶叶经络舒展的细微响动,陆羽残卷的系统提示在视网膜闪过青芒——“杀青温度修正值:+0.7℃”。

她忽然明白顾延舟添的那把竹炭,恰好补足了昨夜烘茶缺失的温度。

合作社门缝外那双三接头皮鞋迟疑着后退半步,碾碎了半片枯黄的紫笋茶叶。

“顾老板的烘茶火候倒是愈发精进了。”林疏月指尖拂过假账本边缘,将茶王争霸赛的押运路线图不着痕迹地折进某页错账的夹层。

煤油灯突然爆出灯花,映得她发间银簪在墙面上投出利剑般的暗影,恰好刺中门外窥视者晃动的喉结。

张侦探的牛皮靴踏碎雨洼冲进来时,怀表链子缠住了门楣悬挂的茶筅。

他摘下草帽甩出三片霉变的陈茶,茶叶背面朱砂符号在煤油灯下显出血色纹路——竟是用缅甸红宝石粉末混着川南朱砂描画而成。

“望江楼雅座的屏风夹层。”张侦探将翡翠烟嘴按在账册某处伪造的茶税记录上,烟嘴纹路与账本墨渍重叠成模糊的船锚图案,“这位李股东怕是忘了,三年前锦江码头运茶船用的正是李氏集团的锚链。”

合作社后院的守夜犬突然发出呜咽。

林疏月掀开防雨布的瞬间,三十筐霉变陈茶竟全部变成了福建白毫银针,每根茶毫尖都凝着细小的水珠——与陆羽残卷提示的“杀青温度偏差”数值完全吻合。

顾延舟用烘茶镊夹起茶梗对着月光,断裂处渗出暗红汁液在青石板上蜿蜒成峨眉山舆图的轮廓。

次日的《锦城商报》头版炸开惊雷。

当林疏月握着掺有缅甸红宝石粉末的茶叶出现在记者会时,李氏集团当家人正巧在隔壁茶楼品尝今年头茬雪芽。

鎏金茶匙撞上钧窑盏的脆响里,张侦探戴着顶南洋风格的棕榈帽,将沾着海关印泥的货运单“失手”飘进二楼雅座。

“茶汤泛青,怕是杀青时贪快漏了回潮。”林疏月当着数十家茶商的面,将变质茶叶投入滚水。

茶烟升腾间浮现出李股东与锡兰茶商交易的剪影,这是陆羽残卷昨夜新解锁的“溯影”功能。

摄像机镜头忠实地记录下茶烟幻象,李氏集团老掌柜的龙头拐杖重重戳进柚木地板。

当夜锦江水面漂满碎纸屑。

林疏月站在合作社雕花窗前,看对岸李氏茶楼连夜撤下百年老字号的烫金牌匾。

顾延舟在身后整理新到的烘茶竹炭,炭篓底部突然滚出半枚镶金牙套——正是去年茶交会上被雪茄烫穿的春茶样罐里遗失的那颗。

“事情太顺了。”林疏月用银簪挑开茶王争霸赛的邀请函,蜀绣封面上金线绣的峨眉山突然缺了半截金顶。

合作社门廊悬挂的“巴蜀茶魁”锦旗无风自动,旗角金线在月光下泛出诡异的靛蓝色——像极了被印度阿萨姆红茶浸染的色泽。

暴雨突至的凌晨,张侦探浑身湿透地撞开合作社大门。

他怀里护着的牛皮纸袋渗出血水,十七份茶货运单在青石板上铺成扇形,每处“银针”的篡改笔迹都指向不同地域的茶商——上海租界的法兰西火漆印、岭南十三行的象牙章、甚至还有重庆袍哥堂口的朱砂符。

“不是一个人。”顾延舟用烘茶盘接住屋檐坠下的雨链,铜盘里的峨眉雪芽突然集体转向西南方。

合作社墙角的座钟敲响三下,去年深秋找回的被拐茶工突然集体失踪,只留下三十双沾着福建红土的黑布鞋,整整齐齐码在后院炒茶锅旁。

林疏月翻开客户名册时,窗外的雨丝突然静止在空中。

墨迹未干的“终止合作”字样在宣纸上洇出锯齿状边缘,像是被某种带倒刺的利器划破纸面。

她伸手触碰那些颤抖的墨渍,陆羽残卷突然在眼前投射出血色警告——“发酵程度异常值:99.9%”。

合作社屋檐的铜铃无风自鸣,惊飞了歇在“巴蜀茶魁”锦旗上的夜枭。

暗红色的尾羽掠过林疏月手中的客户名册,在某个被朱砂圈画的老客户名字上,抖落下细如茶毫的银色鳞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