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旧世界
李染一时间语塞。裴珠泫的直白让他不知该如何解释，他总不能说：“因为我觉得你可能和我变成狗有关。”
“我……不是跟踪。”
他只得硬着头皮解释，“我是编剧，最近在写一个有关练习生的剧本，想找点灵感，看下真实环境里的状态。”
裴珠泫没说话，只是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他，像是在衡量他说这话的可信度。
“你知道吗？”她忽然问道，“我确实在哪儿见过你，不是一次，是……好几次。”
“嗯？”李染心里一凛。
“每次你都在我附近，远远地站着。有时候是对面街角的便利店，有时候是公司前面的长椅。”她慢吞吞地说着。
“最初的见面是在那个公交车？”
“你……是不是在找我？”
李染嘴唇动了动，没接话。
“而且，”裴珠泫轻轻往前走了一步，目光冷静地看着他，“我最近经常做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有一只金毛犬，蹲在我家楼下，仰着头看我，眼神很奇怪。像是……认识我。”
李染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也有记忆？
她的梦……是原世界的残像？
“那只狗……”他迟疑了一下，“你知道它后来去哪了吗？”
“我不知道。”裴珠泫摇头，“梦里它从没靠近过我。我想去摸它，但每次刚走过去，它就不见了。”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过，它好像不是普通的狗。”
“为什么？”
“它的眼神。”她低声说，“太像人了。”
李染心跳“咚”的一下。他忽然觉得，或许她比他想象得知道得还多。
“不管你是不是跟踪我，”裴珠泫忽然收回眼神，语气恢复平静，“我现在对你很好奇。”
“……啊？”
“你说你是编剧。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你觉得，一个人如果突然意识到周围的人都被‘换过’了，但只有自己还保留着‘原版记忆’，那他是疯了，还是世界变了？”
李染猛地抬头。
这句话——几乎就是他心中挣扎了一整天的困惑原文。
“你——”他喉咙干哑，“你也……有这样的感觉？”
裴珠泫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像什么都没说过一样淡淡转身。
“我要回去了。”
她说，“如果你真是编剧，想和我聊故事，明天下午三点，附近那家咖啡馆见。我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
李染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心里却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她可能和自己一样——是“被遗留下来的人”。
他们或许，都来自那个“旧世界”。
他握紧手中的纸杯，冰凉的液体渗出盖子，打湿了掌心。
风从街口吹来，有点冷。
但李染的背脊，却因为那一句“梦里的狗”，冒出一身冷汗。
他站在原地，仿佛被钉在那里，良久未动。
纸杯里的冰块已经半融，冰水从指缝渗出，滴在脚边的地砖上。他却毫无知觉。
梦里的金毛犬。
蹲在她楼下。
眼神像人。
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这不是巧合，太精准了。
但他不记得自己曾以任何形式出现在她家楼下，尤其不是变成狗的模样。
所以她梦见的那只狗，不可能是他。
大概？
除非……她见过“别的什么”。
还是说，她的梦，是某种象征？记忆残影？还是另一个世界的投影？
李染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他不是迷信的人，但在这一连串违常的事件后，“梦”已经不再只是梦。
而她——裴珠泫——这个陌生练习生，现在却像握住了某种钥匙，把他的世界一寸一寸剥开。
“你觉得，一个人如果突然意识到周围的人都被‘换过’了……”
那句话像一根刺，死死扎进他心底。她是试探，还是在袒露？
他忽然不敢确定，明天下午三点，他想从她口中听到答案，还是怕从她口中听到更多类似“梦”的话。
但他必须去。
不论她知不知道实情，不论她是否“来自旧世界”，她都已经卷进来了。
李染低头看了看被打湿的掌心，把纸杯丢进垃圾桶，转身走向地铁口。
……
第二天，下午两点五十五分。
李染提前五分钟到了咖啡馆。推门的瞬间，门上挂着的铜铃清脆地响了一声。
他戴着墨镜和口罩，扫了一圈，还没看到裴珠泫。
店员上前引导，他随手点了杯美式，选了靠墙的位置坐下。
桌子旁边就是一扇落地窗，光线洒下来，他不由自主地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服的领子。
昨晚几乎失眠，早上随便套了件白衬衫，头发也只是简单抓了下。
咖啡上来时，门铃又响了。
裴珠泫走进来，背着斜挎包，戴了顶米色棒球帽。
她看了他一眼，径直走过来坐下，把帽子摘了放在桌上，没说话。
李染清了清嗓子，“你好像……不紧张？”
“见你有什么好紧张的？”她拿起菜单随意翻着，“你又不是狗。”
李染：“……”
她嘴角勾了一下，仿佛在享受这个双关的调侃。
“你先说吧。”她放下菜单，“你到底想和我谈什么？剧本？梦？还是……‘换掉的世界’？”
“我想知道你的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问这个问题，是想确认我是不是疯了，还是想确认你不是疯了？”她看着他。
李染没接话，只是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然后忽然问：“你能画出梦里那只狗吗？”
裴珠泫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愣了一下。
“我……可能能试试看。”她犹豫了一下，从包里掏出一个便签本和笔，“我平时有画画的习惯。”
她低头开始勾线，指尖很稳。不到三分钟，她画出了一只蹲坐的金毛犬，表情温顺，耳朵软塌，眼神却像在凝视什么。
李染看着那双眼睛，喉咙像被卡了一下。
这赫然就是他变身成狗的样子。
她怎么可能画得一模一样？
“这个你怎么画出来的？”他声音有些发紧。
“我梦里看到的。”裴珠泫的语气忽然没那么淡了，“它每次都蹲在我家楼下，像是在等人。”
李染感觉自己的指尖开始发凉。
不是幻觉，也不是臆想。她的梦，是另一种形式的‘记忆穿漏’。
“你昨天说的那句话。”他低声说，“‘人都被换过了，只有自己没被换’……你说这话，是随口试探我，还是你真的这么觉得？”
裴珠泫盯着他看了一会，眼神比刚才柔了些。
“我说出来，是因为我在等一句回应。”
“现在收到了吗？”
“……算是。”她靠着椅背，忽然笑了下，“把这样的话说出来，你估计是唯一一个没把我当疯子的人。”
“那你要不要知道，我做过的更疯的事？”
“说来听听。”
李染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旧手机，点开相册，翻到一段视频。
“看这个。”他把手机推过去，“这是我变身的间接证据。”
裴珠泫眯起眼，专注地看着屏幕，脸色一点点变了。
她终于抬头：“……这是你？那只狗？”
“如果没差错的话，大概就是这样的了。”
她沉默了一会，忽然抬起手，把桌上的帽子拉近，用帽檐半遮住脸，小声道：“那就说明，我不是疯了。”
李染点头，“你不是。”
两人之间的空气像是骤然轻了一截。
他们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这个世界的裂缝，不止一个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