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机谶语
苍梧山的雾是铁锈色的。
林秋踩着腐叶间的青铜卦钱前行，这些长满绿锈的铜币每隔七步便出现一枚，在雾中泛着幽幽冷光。怀中的乌木匣持续散发着寒意，与他丹田里躁动的冰焰形成某种诡异的共鸣。
第七枚卦钱没入浓雾时，林秋听见了水声。不是山泉叮咚，而是千万根琴弦同时崩断的轰鸣。转过最后一道岩壁，他看见百丈飞瀑从赤色山崖倾泻而下，却在半空凝结成冰——不，不是冰，是数以万计的冰针悬停在瀑流中，每根针尖都倒映着北斗七星的方位。
“天璇位。“沙哑的声音从瀑后传来，惊起林间寒鸦。
林秋握刀的手骤然收紧。三天前在云州城吸入的毒雾又开始在肺叶上结霜，他盯着悬浮在瀑布中的冰针阵列，突然发现这些冰晶排列竟与母亲常画的星图暗合。
当他的靴尖点向潭边第三块凸起的玄武岩时，漫天冰针突然开始旋转。寒潭水面浮现出北斗七星的光斑，林秋踏着光斑腾挪，看到冰瀑在眼前缓缓分开，露出后方青铜浇铸的洞府大门。
门环是两枚咬合的齿轮，齿痕间卡着片龟甲。林秋想起周掌柜咽气前那个口型，将玉佩按进龟甲凹陷处。机括启动的轰鸣声中，他听见背后传来破空声——三支淬毒袖箭钉在正在闭合的青铜门上，箭尾红缨没入雾霭深处。
石门在身后合拢的刹那，林秋的瞳孔猛地收缩。九盏人形灯奴跪在甬道两侧，它们的头颅是镂空的青铜球，腔内燃烧着幽蓝火焰。更诡异的是，所有灯奴的左手都指向洞顶某处裂隙，那里渗出带着腥味的山风。
“你迟了十七年。“
林秋猛然转身。轮椅碾过青砖的声响从阴影深处传来，推轮椅的竟是个三尺高的黄铜机关人。轮椅上老者双目覆着鲛绡，枯白长发间缠绕着银质算筹，手中握着的青铜罗盘正疯狂转动。
“宋清歌本该在戊寅年惊蛰前夜送来玄玉匣。“老者空洞的眼窝“望“向乌木匣，“看来她终究舍不得。“
林秋浑身血液仿佛被冻结。母亲临终前七窍渗血的画面突然浮现，老人干枯的手指在地上抓出的最后一道痕迹，正是残缺的北斗七星。
机关人突然举起左臂，臂端喷出的铁索瞬间卷走乌木匣。老者摩挲着匣面七星纹，指尖在某颗凸起的玉星上重按三下。咔嗒脆响中，七层机括逐层弹开，露出内里冰晶雕琢的微型宫殿。
“当年你母亲盗走的根本不是玄玉匣。“老者扯下蒙眼鲛绡，露出布满霜花的瞳孔，“这是瑶光殿的钥匙，而真正的玄玉匣...“
洞顶突然传来岩石崩裂的巨响。灯奴头颅中的蓝焰同时暴涨，映出上方岩层裂缝中垂落的数十条银索。林秋嗅到熟悉的腥甜气息——是惊蛰杀手！
“带钥匙走！“老者甩出罗盘砸向洞顶，青铜盘面撞上银索的瞬间迸发刺目强光，“去寒潭秘境找冰魄...“
机关人胸腔突然炸开，数百枚透骨钉暴雨般射向银索。林秋在混乱中扑向侧方石屏，指尖触到屏风上北斗纹路的刹那，地面轰然塌陷。下坠途中他看见老者被三条银索贯穿胸膛，染血的嘴唇仍在开合：
“小心紫微...“
寒潭水淹没口鼻时，林秋怀中的冰晶宫殿突然发亮。潭底漩涡深处，隐约可见玉石筑造的殿门正在缓缓开启，门环上七星锁缺的正是天枢之位。冰冷的水流裹挟着他冲向殿门，恍惚间似有女子在耳边轻叹，那声音与记忆中配药的碾药声渐渐重合。
第四章冰魄照影
水幕在身后闭合的刹那，林秋看见了星空。
不是倒映在寒潭的破碎星子，而是真正悬于穹顶的银河。冰晶构筑的殿宇折射着冷光，十二根盘龙柱上霜花流转，每条龙睛都嵌着北斗状的蓝宝石。最震撼的是地面——整块玄冰雕琢的星图正在缓缓转动，天枢位的凹槽与他怀中的玉佩严丝合缝。
当玉佩嵌入冰面的瞬间，盘龙柱发出龙吟般的共鸣。林秋突然跪倒在地，丹田处的冰焰化作千万根银针刺向奇经八脉。他看见自己呼出的气息在空中凝结成冰剑形状，指尖开始不受控地生长出霜晶。
“终于等到你了。“
清冷女声从星图中央传来，林秋抬头时瞳孔猛地收缩。冰雾中浮现的身影穿着霜纹襦裙，眉心的七星痣正与母亲留下的药方笺上朱砂印记重合。
“娘...？“
虚影轻笑摇头，广袖拂过之处绽开冰莲：“宋清歌是我第七代传人。“她指尖点向林秋心口，冰焰突然化作游龙透体而出，“这寒髓劲本不该传予男子。“
林秋的惨叫声在殿宇间回荡。游龙撕扯着他的经脉，将沿途血肉尽数冻结。濒死之际，他咬破舌尖喷出血雾，殷红冰晶竟在空中凝成古老篆文——正是乌木匣内层镌刻的《冰魄总纲》。
“以血化契？“虚影语气终于波动，“你竟继承了宋氏巫血...“
游龙突然温顺地盘踞丹田。林秋浑身冰甲寸寸碎裂，露出底下白玉般的肌肤。当他再度睁眼时，星图已停止转动，天权位显现出冰阶，通向悬浮半空的剑台。
剑鸣声起，十二盘龙柱同时迸发蓝光。林秋踏上第一级冰阶时，地面星图突然倒转，无数冰棱从穹顶疾射而下。他本能地并指成剑，寒髓劲自发涌向指尖，激射而出的冰刃将袭来的棱柱尽数击碎。
第七级台阶，他看到了母亲的幻象。
“秋儿快走！“二十七岁的宋清歌抱着襁褓在冰原狂奔，身后追兵剑锋上的霜纹与如今霜刃阁如出一辙。当她跃入冰缝时，怀中婴儿眉心突然浮现七星光斑——正是林秋此刻丹田的位置。
剑台近在咫尺，林秋却如坠冰窟。冰魄剑悬浮在玉衡星位，剑身透明如水晶，内里流转着星河光晕。当他握剑的刹那，整座瑶光殿开始崩塌，冰阶化作雪粉簌簌坠落。
“记住，紫微星动之日...“虚影随崩塌的穹顶消散，余音在星河间震荡，“...冰魄照影时...“
林秋挥剑斩向虚空。剑气所过之处，寒潭水分开通天大道，阳光穿透百米水幕映在剑身，竟在地上投射出带锁链的人影——那身形分明是三天前客栈里的蒙面女子，此刻她正跪在某座宫殿内，向着北斗七星屏风后的黑影呈上带血的银索。
潭水轰然合拢，幻象消失前，林秋看清了屏风上的徽记：紫微垣星图环绕着龙纹玉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