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冰封的秒针

晨雾在防波堤上织出灰白绉纱时，我正用鹿皮擦拭着那支1897年产的气压计。黄铜外壳上蚀刻的浪花纹路突然泛起幽蓝，这是暴风雪来临的前兆——自从三年前实验室的液氮罐爆炸，我的视网膜就多了层冰晶滤镜，能看见常人无法捕捉的能量流动。

橱窗里的八音盒兀自唱起《船歌》。父亲总说这首曲子是海的脉搏，此刻那些音符却像尖针般刺进太阳穴。我踉跄着扶住橡木柜台，指节不慎碰翻了青瓷茶盏。茶水尚未触地便在空中凝结成冰珠，折射出三百六十五个碎裂的时空。

“艾琳小姐又看见幻象了？“老钟表匠从蒸汽管道堆里探出头，机械义眼伸缩时带起一串电火花。他总穿着父亲留下的工装围裙，袖口磨破处露出皮肤下的金属关节，“该换抑制剂了。“

我摸向锁骨下方微微发烫的晶片，那里嵌着最后一管基因稳定剂。冰晶正沿着脊椎生长，像是有只蜘蛛在第七节椎骨处编织寒网。玻璃橱窗突然蒙上白霜，映出身后货架诡异的倒影——所有航海钟的指针都在逆时针旋转。

渡鸦的羽翼划破浓雾。十三只机械鸟撞在防弹玻璃上，红宝石眼珠迸裂成血色的冰晶雨。它们爪间抓着半张《北极星日报》，1997年9月15日的头版标题正在渗出水银：“北极科考队遭遇未知生命体，全体成员确认遇难......“

怀表链毫无征兆地绞紧手腕。父亲送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正在发烫，表盖内侧凝结的冰花突然绽放，露出藏匿二十年的真相——那张泛黄的合照里，本该空无一人的科考站窗前，分明站着颈带衔尾蛇项链的继母。

防波堤方向传来鲸骨断裂般的巨响。我冲出店门时，咸涩的海风里混着曼陀罗的甜腥。港口的冰山群正在崩塌，冰棱坠入海面激起的不是浪花，而是成千上万只荧光水母。它们伞状躯体上浮动着父亲实验室的影像：培养舱里沉睡的少女，竟与我有着相同的冰蓝色胎记。

“北极星号“的残骸刺破冰层。船首像圣母玛利亚的面容爬满肉状冰晶，她怀抱的圣婴变成蜷缩的胚胎，脐带连接着船舱深处搏动的巨型心脏。当我的靴子踏上甲板时，怀表盖突然弹开，父亲的全息影像在暴风雪中浮现：“别相信任何有金属心跳的人......“

冰层下传来齿轮咬合的轰鸣。我转身看见继母站在码头，她新装的液态金属义肢正在分解重组，化作我曾在照片里见过的衔尾蛇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