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天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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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理想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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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绳子拉好了!啧,劲儿真大。”

“动作快点,别让这家伙喊太大声,把人引过来我们可就不好办了。”

“锤子呢,准备好了没?”

“在这儿呢,待会就给砸个头烂。”

“按住了就说一声,下刀子的时候快点,锤子也是,给个痛快的,留下血迹不好处理。”

“好了!”

“砸!”

皮肤黝黑,身材健壮的老屠夫洛扎抡起手中的铁锤,狞笑着,稳准狠地往被绳子困在屠宰台上的牛头上砸去,上了年纪的老牛被砸得痛苦难当,哞哞哀叫,奋力挣扎,但屠夫不为所动。

没过几下,这头老牛就不挣扎了,头仰着,进的气少出的气多。

拉弥亚眼瞅着台子上的情况,手里磨着刀,她快步走过去,手法娴熟地握住刀在牛脖子上捅开了两个口子,血顿时从创口中喷涌出来,流进了正对着脖子下面的大桶里。

另外两个伙计把牛的四肢固定好,一个人去牛脖子上摸了摸,说道:“哟!还是老位置。”

“这丫头手黑着呢,不管换了什么,刺得都挺准。”

老洛扎放下铁锤,摆弄了一下接血的桶,对拉弥亚说道:“你那下手的动作真叫人害怕。”

拉弥亚正在旁边的水龙头下冲洗刀上的血迹,闻言无辜地笑了笑。

考虑到自己是在“刺杀”,她每次的下刀动作都像真的在捅人一样,为了效率更高,还专门跟场里的老师傅学了一些屠宰技巧。她习惯于用手掌握住刀竖着捅进去,然后往下面拉开一条豁口。

这段时间里,拉弥亚就在这里勤勤恳恳地上班,每天工作,休息,吃点美味的食物,学习读书写字。虽然难免遇到些不愉快的事情,但她依然感觉自己真的过上了想要的生活,获得了内心的宁静。

伙计虽然暗地里吐槽她以前像是有什么副业,但又不得不承认她动刀子的样子实在让人放心。不管是鸡鸭,还是猪牛羊,拉弥亚总能快准狠地把它们干掉,即便是厂里的老师傅也夸她确实有这方面天赋。

不过相对的,刺杀技术高超的拉弥亚在割肉上稍弱,她还不太熟悉这个。

“我歇会儿,这都今天第三头牛了。”

屠夫洛扎搬了个凳子坐下,准备等牛血装满了就换一桶。

一组四人,三个人上午要干的活也差不多了,旁边沸腾的大锅还等着给牲畜脱毛。几人应了一声,走向被绑在另一边的猪,拿起水管接上水龙头,给它简单地冲洗身子,又上手搓掉泥巴。

猪挣扎着疯狂嚎叫,但几位屠夫都没太在意。他们照例准备好桶,拉弥亚走上去,依旧是精准地一刀割开了咽喉和动脉,面对猪她还要补上一刀:砍断对方的声带,不然猪能嚎好半天。

血照例喷涌出来,也被下面的桶接住。拉弥亚回头看去,老牛那边已经换第二桶了。

来屠宰场工作的半个多月里,拉弥亚感觉自己在这里如鱼得水,对匕首和肌肉的掌控力也变得更强。拉弥亚甚至觉得,如果当时在小巷子里刺杀大个子的是现在的自己,那就算被替死娃娃挡了一下也没事,她可以在转瞬之间就补上第二刀,根本不需要和之前一样躲在阴影里拖延时间。

她去找卡兰问了问,偷了她好几次的卡兰说自己也有同样的感觉。

果然,如果不按照魔药的名称做事,不然魔药就会“不高兴”,然后失控,让人死亡。反之,只要按照魔药的名称做事,魔药就会高兴,自己就会感觉技能变得更强。

“你去杀鸡?”

“我去。”

个子矮些的那个伙计从角落的笼子里拎着一只土鸡的翅膀去了一边,鸡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便没了声,随后拉弥亚就看见伙计双手利索地拔着毛,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羽毛都丢到一边,等会儿一起扫到麻袋里。

拉弥亚和另外一人没什么活,就开始冲洗地面,准备结束今天上午的工作,会儿休息的休息,送货的送货。没一会儿,伙计拎着那只鸡的翅膀去了锅边,准备给鸡身上烫一烫。

也就是这时候,洛扎招呼拉弥亚他们过去,老牛的血放得差不多了,可以开始取肉。

拉弥亚对这个活计不太熟练,因为她有些缺乏力气,就算能够精准地捅破动物的皮肉和喉咙,切割那些又厚又老又结实的肌肉仍然是个麻烦事。但在取肉之前还有一道工序,屠夫洛扎站起来,两人拿来一根棍子,将老牛绑在一起的前足和后足用棍子穿上,抬到烧开的锅里烫皮去毛。

在这个功夫里,拉弥亚把血桶搬到一边,用水管冲干净屠宰台和附近的架子。

很快,那头牛就被挂在了附近的架子上,开膛,内脏取出。这一整头牛都是镇上一户人家的,到时候产出的东西也要都送回去,他们这些屠夫可以稍微留下一些边角料打打牙祭,但多了会被发现。

洛扎朝拉弥亚招了招手,然后用刀指着牛身上的部位,刀尖沿着皮肤滑动,画出一条线来:

“看好了!”

“刀得这么走……”

“这块肉得这么切,你上次切对了,但是不好……你瞧,我这么切,咱们就能分到两根肉条。”

众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少个三分之一四分之一磅的,人家不会说什么。咱们干这行的难道不要卖力气?不吃肉怎么行?”

洛扎得意洋洋地展示自己的刀法,脸上的皱纹也挤到一起:“看好,然后我们再这么切——”

很快,一头牛被拆分了大半,只剩下前半个身子还挂在架子上,洛扎放下刀,擦了擦头上的汗,说道:

“好了,你也来试试。”

查姆先生专门喊他来带拉弥亚,洛扎一开始对这小姑娘不以为然,但看她努力又学得快,下刀的位置和力度都相当优秀,他也开始教自己的东西了。

拉弥亚点点头走上前来,她拿着刀在肉上大概比划了两下,然后按照自己记忆中洛扎演示的痕迹精准地划开白肉,又顺利地在不起眼的地方削下了几片薄肉。其他的地方也如法炮制,很快就拆了半头牛。

她甩甩手,就听洛扎笑道:

“不错!待会儿放进牛肚汤里烫烫就能吃……在屠宰场工作就这个好,碎肉吃到饱!”

说完,对方已经拿出了鼻烟壶,凑近鼻子嗅了一下,品味了几秒后说:

“我明天上午不来,我小孙儿过七岁生日,说什么都要我陪她出去玩,跟老板说过了,明儿麻烦你们了。”

几人都应了声,没说什么。

三个人只能少干点活,但拉弥亚来之前他们一直都是三人合作,洛扎老头不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拉弥亚忽然心里一动。

洛扎的小孙女七岁了,他曾经拿出一张小照片跟他们炫耀,说小孙女的生日刚好比他晚了一个月。也就是说洛扎老头现在已经67岁了。这个年纪的人本身已经很少见了,现在居然还在工作!洛扎老头虽然身材高大,但是一上午挥个几十下锤子都要累得休息几次,做不了太多活,再加上常年吸烟身体欠佳,显然已经是干不了几年了。

等到他七十岁的时候,他会离开厂子回到家里吗?

他家里好几口人,养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应该不是问题,但万一遇到行情不好,家里人收入减少,六十甚至年纪更大的老洛扎还是得出来工作,可是那时候眼花手抖的他又能干什么呢。

拉弥亚才十八九岁,她自觉距离六十还早得很,连二十都差一年,可她一想到没准自己七十八十的时候还要干活,而且攒不下钱的话就只能一直干到死,她就觉得未来一片黑暗。

有没有那种老年人的工厂……不对。

拉弥亚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对,老年人本来就眼花无力,全方位反应变慢,怎么可能给他们开工厂?他们的工厂效率会非常低,很难有收益,甚至一直赔本,毕竟说白了老人不该工作了。

但是如果不工作就会饿死……

年轻的时候还可以工作,但总有钱花完的一天,总有干不动的一天,难道人就是在未来的某一天必然饿死?

只能在能工作的时候尽量攒钱吗?可是以他的工作来说又能攒多少……

拉弥亚皱着眉头苦思冥想,她感觉自己似乎进入了一个死胡同,但是又没办法依靠自己的力量走出去。她为五十年后的自己做着种种假设,可都没法确认自己能够在那时活得幸福一些。

最后,她就这样忧心忡忡地脱下了工作服,结束了上午的工作。

现在还不到十点,工作就基本完成了,几个不太熟的同事已经带着小推车去送货了。

就像那天早上看到的,从派洛斯港往白玉市场街运送鲜鱼的工人一样,如果是用不上马车的少量货物,他们就用小推车送,这是个苦差事,因为要从这里推着沉重的货物走回市区,但也算有点赚头,因为多少会给点小费。

有时候拉弥亚也会去,但今天她不去,因为她要去上课。

……

佩里尼先生把桌上的眼镜戴上,透过厚厚的镜片笑着问道:

“上一次教的那篇故事你现在会读了吗?”

“已经会了。”拉弥亚诚实地说,并且从怀里拿出几张叠好的草纸,“但是我写的字还是太难看了……”

非凡强化的反应和记忆能让她在抄写几遍后就记住每一个单词的读音和意思,但身体的控制力增强不代表能够控制十八九年来只握笔过几个小时的指尖。她买了铅笔和便宜的草纸,结果越是想要模仿报纸上的字体写得好看点,手上出现的东西就越扭曲,但拉弥亚也挺高兴的,因为她现在能够偶尔在报纸上看懂一两个句子了。

佩里尼先生扫了一眼,微微点头:

“不用逼自己,你已经是一个很努力的学生了。”

“那我们今天来念第二篇故事,这是我小时候就听过的传说,你还跟之前一样来学。”

用故事书当课本的行为非常明智,哪怕拉弥亚已经十八九岁,也抵抗不了对各地民俗故事的好奇心,就连后面打着算盘的纳喀都放慢了速度,屏息凝神地等待着佩里尼先生念故事。

“这个故事在沿海那边比较流行,叫《善良的安德烈少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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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中,安德烈少校是一个弗萨克军官,差不多是一百年前的人。

他年纪轻轻,热情又善良,跟随军队到达殖民地。本想在这里一展抱负,建立功勋,却被弗萨克军队对当地的血腥镇压震撼。年轻善良的安德烈少校惶恐不安,日日无法安睡,战友和朋友们告诉他不必把殖民地上的人当人,但安德烈无法跨越自己的良心,每一次出战都心不在焉,畏畏缩缩,躲在最后面。

长官发现安德烈出征多次却始终没有多少功勋,疑惑之下调查,才发现他对当地人起了善心,不仅不愿意对他们开枪,还偷偷告诉那些老弱妇孺要往哪里逃跑。

长官十分生气,将安德烈少校关了禁闭,撤掉了他的军衔,要将他在军队中的言行举止和对南大陆人的同情言论整理出来,寄送回家。在殖民浪潮愈演愈烈的一百年前,不在这片丰饶的土地上为自己的国家牟利的人都是罪大恶极,善良的安德烈少校一旦回去,之后的人生必然在旁人的耻笑责骂中度过。一位善良的人不该有这样的结局!

于是趁着长官出去镇压殖民地起义的时候,勇敢的安德烈少校从禁闭室中跑了出去。

他脱下了军装,带上了枪,骑上了马,去帮助那些南大陆人抵抗自己的长官和战友们,但他们势单力薄,很快还是失败了。安德烈少校带着这些失去家园的南大陆人们逃跑,他们离开了自己的家乡,去往远方的荒野,安德烈少校见证了自己的友人们的疯狂与残忍,他舍弃了战神的信仰,又在迷路时得到了一位同样善良的因蒂斯修士的帮助,他们在一块新的土地上重建了家园,修士也留在了那里,传播光明的信仰。

就这样,安德烈少校和被他救出来的人们一起,过上了幸福和平的生活,安享了晚年。

……

“虽然不是在沿海,但我从小就听过这个故事。”

授课结束后,佩里尼先生带着怀念的语气说道:“这个故事让我相信,良知是人类共同拥有的,残忍也是人类共同拥有的,并不会因为国籍而独属于某一方,安德烈少校是个勇敢的人,最后也得到了想要的结局。”

“真好。”纳喀用一种期待的口吻说道,“要是我们也能有一个安德烈少校就好了。”

拉弥亚没说什么,这个故事的结局确实很好,让人松了口气,而故事中出现的“因蒂斯修士”和这本因蒂斯出版的故事集也对上了。她觉得安德烈少校确实是个好人,但与其期待出现一个安德烈少校帮自己,不如跟故事里一百年前的南大陆人一样反抗,毕竟他们不反抗的话,也没办法前往新的地方重建家园。

“是啊。”她说,“一个很好的故事。”

她觉得这是个故事,但应该也不仅仅是个故事,她相信在过去的历史上肯定有这样的人挺身而出过,可那些被拯救的人们和城市并没有因为几个好人的存在而得救,那些好人们甚至自身也没能得救。

“下课了,你们先走吧,记得不要忘记学习。拉弥亚,你把这篇故事抄好之后回去多读多背,下次学新的。”

他说完,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重新招呼拉弥亚坐下,然后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一个盒子。

“你是我见过最勤奋的学生。”佩里尼笑着说,将盒子打开,露出其中摆放着的一支简单朴素、款式陈旧却保存得很好的钢笔,“这是我以前的老师,一位蒸汽之神的神父给我的礼物,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拉弥亚一下子手足无措了:“这!这怎么……”

“没什么,我的老师把它给了我,现在我也把它给你,拿着吧。”

佩里尼先生挥挥手,不给拉弥亚继续拒绝的机会,直接下了逐客令:“我还有一些工作没做完,杜卡,把茶几上的东西拿过来。”

“哦,好!”

纳喀立刻小跑着照做,他的腿在这段时间的休养中已经基本好了,现在纱布下已经是新长出的嫩肉。

见状,拉弥亚只好也站起身来,跟佩里尼先生告别,同时再一次感谢对方的馈赠。

她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拿着,一边觉得这样可能有点引人注目,一边又实在不敢把笔随便拿出来,生怕弄坏了,只好就这么走出了佩里尼的办公室。

现在是十一点,她打算去外面逛逛,逛完还可以回去睡一觉,到下午再去准备晚饭前的屠宰和送货工作。

她很满意现在的生活,拥有自由,拥有选择的机会,拥有平静的时光,不必再依靠黑暗和血腥才能活下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