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天下好看的皮囊数不胜数,而对杨玉郎来说这只是他最微不足道的优点。从他的谈吐中所流露出的学识及人生阅历就连一旁少年成名“凤凰南栖”李轩宣都不由的为之侧耳倾听。
杨玉郎所描绘的自然风光可谓天南地北包罗万象,所描述的风土人情怪诞有趣,所讲述的故事或温暖或振奋人心。换洗干净的杨玉郎在马背上如说书人绘声绘色,说到生动处伸出双手比比划划,语言幽默风趣,恰到好处的诗文穿插吸引得李点酥,严冬至等人专心致志听书,唐丹更是嘴上叼着小草直接躺倒在马背上目不转睛幻想着自己是那些侠义故事中的主角。
关于自由,惩奸除恶,和爱的故事对于少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恰好此时大家正年少,李轩宣刚满十八岁,就那滔滔不绝的杨玉郎也不过刚过十九岁生日。严冬至等人别看着人高马大实际上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而点酥姑娘年芳十六。
至于李府那些真正的护卫及跟随杨玉郎的人们却对这些事儿无感,不知道是被生活消磨了理想,还是中年人的心性本就平淡,嘴上不敢说心里却暗暗觉得这些故事儿幼稚、可笑。
除了杨玉郎,其他人的德行可就差了不少。起先是因为身体不适并未有太多言行。这两日好了起来言语间竟然肆无忌惮讲起荤段子来。第一次声音小,第二次嗓门极高。
这便是大多恶臭男子通病,自己的荤段子出言之际生怕在那个小垃圾圈中自以为是的幽默感不被众人熟知。在他们的眼中应当引得众人哈哈大笑,女子羞涩掩面偷笑,甚至附和两个柔情似水的媚眼为最佳,心中即大获满足。倘若男子、女子稍恼便是做作、假正经。
然夏虫怎可语冰?燕雀安知鸿鹄?
越是看起来圣洁、端正的异性,越是肮脏屁臭的好作料,显然这很大一部分是冲着李点酥来的。富家少女怎听得懂这些市井段子,但是李轩宣却听懂了。
“砰!”李轩宣一脚踹飞一块石子,石子上的灰尘在空中留下一道肉眼可见的弹道。
“哎呦!哪个挨千刀的畜生?”杨玉郎一行人中说荤段子的马上男子捂着额头,手指间渗出血迹,只见石子嵌入了他右眼上方的皮肉之中,若是再下一点必成一个独眼龙。
李轩宣闻言面色更冷,微微上前一步目露寒光。以严冬至为首的众护卫见状悄然来到李轩宣身后。
对面一群汉子显然没想到这乳臭未干的少年下手这么狠,有吃惊有愤怒。被打男子的段子没有得到想象中的美人面红反而栽了这么大一个面子,也顾不得多想,忍着疼痛持刀纵马便向李轩宣去,要活劈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少年。
不等李轩宣一行人反应,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率先出手了。
杨玉郎跃到李轩宣前面挥舞着手中长棍向着奔腾而来的一人一马冲去。
人到马前手中长棍已蓄势完成,只一棍砸在马儿右侧身躯,一人一马冲刺之势戛然而止,直接侧倒撞入土中。
马匹侧身身躯上凹下去一道深深的棍痕,四脚蹬了蹬地想要起身,结果试了两次没有起来后直接侧躺在地上,一侧脸死死埋在土坑中,口中流出血液,鼻息升腾起白雾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马上的人捂着胸膛艰难起身,这一下似乎也震坏了他的内脏,颤抖的伸出手指一脸不可置信的刚要说话。
“杨玉郎,你——你竟然敢——”
话未落,杨玉郎一根横扫在他的嘴巴之上。顿时牙齿散落四溅,人倒飞出去丢了性命。
“啊!”男人的其他同伴刚想说什么,只见杨玉郎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个面如关玉貌似潘安,脸上时刻挂着笑容的少年郎,可是个笑面虎,老虎性情再温和那也是吃肉的。
一众汉子像是想到什么,心底升腾起恐惧,这才放下了兵器低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若是口恶不善教训一下也就完了,不对在先又想行凶杀人,死不足惜。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下手明显重了点。
安定了手下人,杨玉郎连看都没看尸体一眼,第一时间转过身向着李轩宣等人抱拳躬身。
“李姑娘、李兄台、诸位,在下替他们给大伙道个歉,他们皆是山野村夫,平时粗野习惯了,言语冒犯之处能否先记下,下次再犯连同杨某人一起,定严惩不贷!”杨玉郎想要揽下这件事保下几人。
杨玉郎是有眼力劲的人,这几日相处他自然也知道了李轩宣等人的身份不一般。惹恼了他们,自己这一行人除了自己恐怕难有身还。
先不说这些汉子以往品行如何,单说今天仅因为口齿之恶就送了性命,于理不合。至少在杨玉郎的道理里,不对!
杨玉郎一棍降马而手中棍棒不折断的运力方式让严冬至大开眼界,原来棍子还能这么耍。但是惊讶归惊讶,真要动起手来杨玉郎久战必败。
李轩宣给严冬至使了个眼色,严冬至立即会意。二人从见面到现在虽然交谈不多,但是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默契,堪比俞伯牙、钟子期。
严冬至俯在王霸耳边说了几句。只见王霸下马,随意的拿起一根棍子便向杨玉郎走去。
面对着小山一般逼近的王霸饶是杨玉郎也觉得心中发怵,要不是感觉不到对方的杀意,杨玉郎都要扛不住这股压力率先攻击啦。
王霸也不需俯冲借势,来到杨玉郎面前随意抬手一棍,杨玉郎不敢托大甩动棍花顺势全力挡去。
结果杨玉郎就被这样打翻在地。
看到这一幕的汉子一个个惊讶的张大嘴巴鸦雀无声,瞪大眼睛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就,就一个照面!”
看着王霸回去同伴方向留下的背影,众人心中泛起阵阵后怕,一道寒意直冲天灵盖,就在刚刚他们还想拿起武器教训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呢!
这一棍若是落在自己身上——众人隐隐觉得除非神仙才能接得住。
“李兄台,你看气也出了,这要不算了!”杨玉郎也不恼,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将出现裂痕的棍子扔到一边,苦笑着恳求道。
李轩宣看了妹妹一眼,李点酥连忙开口。
“算了,哥哥!”
“这傻小子又没做错什么!”说着李点酥又看了此时狼狈不堪的杨玉郎一眼。
王霸这一棍一方面是让他知道真动起手来他保不住那些汉子,另一方面是敲打敲打他,他刚才一棍降马何尝不是有向己方秀肌肉的想法。得到妹妹答复,李轩宣也就没再发难。
实际上他也没想把杨玉郎怎么样,对这人有不少的好感,甚至都有些羡慕杨玉郎那种快意恩仇的江湖生活。至于其他人嘛,李轩宣目光冰冷。
同时李轩宣从妹妹关切中听出来了些不一样的东西,顿时再看向杨玉郎便没什么好脸色了。
“哈哈!李姑娘果然人美心更美!”
“李兄台也是英俊潇洒,腹中可撑船!”杨玉郎也不记仇,爽朗恭维道。全然没有刚才棍杀同行的果断之姿。
“哼!油腔滑调。”李点酥回嘴。
李轩宣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更觉得此人用心不良。奇怪,自己一开始怎么没有看出来呢?
难怪这小子大冷天河里洗澡,若不是心有所图,哪个孔雀会开屏?
······
接下来的路上和杨玉郎一伙的汉子们便显得很安静了,离着严冬至他们一段距离静静跟随,除了满脸的不服气外眼底还不时流露出难以发觉的凶光。
杨玉郎也不理他们,舔着脸凑过来和严冬至他们一起,一路上就他喋喋不休,严冬至、唐丹和他相谈甚欢,李轩宣虽然心里别扭也会时不时搭话,李点酥则和他说不上两句就斗起嘴来,惹得众人忍俊不禁。
阳光明媚友人笑闹于山野轻松愉快,游玩山水己身便是天地,平静安宁。
美好的时光过得总是极快的,不觉间就临近城镇,然而人烟之处打破了这一份美好。
杨玉郎的话语渐渐少了起来,欢乐的气息少了几分,细心看就会发现他的目光不时会看向途中的流民愣愣出神。
流民们三五成群,或结成长队,一路上安安静静没有一丝生气。压得这些流民沉默不语的不知道是肩头上的大包小包宛若千斤重担的行李,还是炎炎烈日,还是手上牵着的孩童。
在遇到杨玉郎之前众人其实远远遇到过几波流民,不过看到千人军队这些流民便老远就避开或者绕道消失在视野中,众人也都没有太在意,这次才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
一拨人中只见妇女老人和晒得黝黑的小孩,以及极少数瘦弱得皮包骨头的男人,整个队伍老弱病残不见一个壮年。
男的大多光着膀子衣不蔽体,女的身上衣物由大块大块的粗制边角布料拼接而成。一行人目光暗淡只管低着头走路,见到严冬至一行人也只有小孩子好奇的打量两眼便继续静静前行。
想是太阳炎热,队伍最后方跟着的一个老人晕倒在地,旁边的孩童将水袋取出抵在老人唇边,只是袋中已经无水,倾倒出来的最后三两滴水珠都不足以打湿老人的嘴唇。
孩童嘴唇干裂,已经流不出一滴眼泪,黝黑皴裂得如树皮的脸颊布满慌乱,只得摇晃着老人枯瘦的肩膀乞求爷爷睁开眼睛。
杨玉郎早早下了马,扯下马背上的水袋及食物便快步上前走去,塞给男孩一个干馒头和水后便开始救助老人,男孩宛若看到了救星,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个英俊年轻人身上。
见老人醒后,男孩才大口大口的咬着起了手上的干馒头。
老人接下了水后拉着男孩对杨玉郎拜了拜,再三推脱不接受杨玉郎的食物,最终在杨玉郎的坚持下老人才收下,接着又对着这位少年拜了一拜。
为了不脱离流民队伍,一老一少匆匆感谢完救命之恩后便赶快赶路。荒郊野外下一老一少身影显得格外单薄。杨玉郎就在后面静静看着,期间男孩回头看了一眼,杨玉郎挤出一丝笑容冲着小孩招了招手,男孩没有回应转头搀扶着老人继续前行。
“把我的也给他们吧!”李点酥轻声在杨玉郎身边响起。
杨玉郎随手接过李点酥的水和干粮没有说话。此时严冬至四人也下马跟随李点酥走了过来。
“呐!”严冬至伸出手中的两个干粮袋子和水袋,他们四人匀出来了一半。
杨玉郎看了他们四人一眼,对他们的行为明显有些意外。
“救济他们还不如救济我呢,我食物和水全给了!这两天要喝西北风啦!”杨玉郎并未接过严冬至的食物和水,打趣着缓和这稍微有点沉重的气氛。
“他们不需要了!”说着将李点酥的食物和水分成了两份,留给了自己一份。
“那孩子饿得不顾干渴生生吞咽馒头而不觉无味,老人却腹部肿胀,就喝了些水不思进食,想来是之前的食物都留给了孩子,自己吃了些观音土,活不长了!”
“我给的那些粮食足够孩子走到附近城外的发粥救济点了,多了反而是累赘。”杨玉郎低声道,几人闻言不禁觉得心头一酸。
“那就给其他人!”唐丹吐出口中稻草,一把接过严冬至手中的物资。
“北方外族游牧骚扰不断,西方被驱赶在罪州的亡国旧民势力屡次死灰复燃导致战乱不断,家中壮年皆被充军这些因为战争失去劳动力最终流离失所的难民们何止千百?如何怎么救得过来?”李轩宣不知何时骑马临近。
杨玉郎目光哀伤,显然也赞同李轩宣的说法。
“那就能救多少救多少,能出多少力出多少力!”
“我先行一步,在前面等你们!”唐丹说着翻身上马追着难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