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夜美食迎退之 平康徐家议时局

夜幕低垂，长安城，在东市旁的平康坊，一条青石铺就的小径上，行人渐稀，唯有灯笼稀疏，于风中轻轻摇曳。远处，铜锣之声沉闷而悠长，伴随着巡街金吾卫的吆喝：“宵禁在即，行人速归！”其声威严，回荡上空。

小径一侧，一间简朴宅院静立，乃是一户寻常人家所居之处，堂屋中央置一大方桌，桌上菜肴几碟，酒壶一只，热气腾腾，香气四溢。东市饼店主人徐敬安，已至不惑之年的他，面容慈祥，正细心擦拭桌椅。

其侄徐骁远，身形魁梧，脸上有些许疤痕，正坐于桌旁，大口嚼食热腾腾、脆熟的胡饼，下午刚回家，眉宇间洋溢着得意之色。

“我助张家布铺驱散了几个街痞，不料却被那巡街的金吾卫所擒，关到坊角的武侯铺，我好费一番周折，如今方得脱身。”徐骁远边吃边道，言语间不乏自豪。

徐敬安闻言，微微一笑，略带责备：“退之啊，你那不是驱散，是殴打。你虽勇毅，但以后还是少招惹这些事为好。”

此时，樊湘馨，徐敬安之妻，手捧炖的烂熟的羊肉，步入堂屋，其温婉之态，如春风拂面。“退儿，你叔父所言极是，这次你能脱身，也多亏你叔父的四处走动，往后行事还需多思量。”言罢，将饭食置于桌上，香气扑鼻。

正当徐敬安与徐骁远对饮之际，门外响起一阵蹒跚而沉重的脚步声。随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缓缓步入堂屋，其面容虽被岁月雕刻出深深的沟壑，但眼神依旧深邃，仿佛藏着过往的风霜雨雪，千言万语皆在其中。

此人正是徐家长辈，徐逸轩。他祖籍晋阳，那里山川壮丽，风土淳厚，孕育了他一身的傲骨与坚韧。昔年隋朝末年，天下大乱，烽火连天，徐逸轩于名将张须陀麾下担任亲兵队长，誓死护卫家国安宁。在与瓦岗军激战的黎阳之战中，他浴血奋战，不幸被流矢所中左股，终身致残，从此告别了驰骋沙场的岁月。

伤愈之后，徐逸轩并未沉湎于过往的辉煌与遗憾，而是随同其子徐敬安，共赴长安，开起了一家小小的饼店。

“爷爷，您来得正好，快来尝尝我们今日的饭菜。”徐骁远起身相迎，语气中满是尊敬与喜悦。

徐逸轩微微点头，缓步至桌旁坐下，目光扫过桌上菜肴，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仿佛一切尘嚣，皆已远去。

徐敬安饭后，放下手中碗筷，目光掠过窗外幽深的夜色，缓缓言道：“近日，街头巷尾流传着一则传闻，道是朝中天气易变，父子不和，兄弟反目。开唐雄图伟略，如今子孙间却生出这等嫌隙，实乃天下之大不幸。”

此言一出，堂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沉寂，就连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也似乎变得格外清晰。徐骁远眉头紧锁，沉声道：“侄儿近日亦有所耳闻，不仅如此，更有传言说，许多城中的健勇良家子被太子私招入伍，编入了他的长林军。此事若真，只怕朝中局势已是暗流涌动。”

徐敬安闻言，长叹一声：“唉，此乃国之大患，兄弟阋墙。城中近日怪事频现，想来与此事亦有关联。”

樊湘馨，秀眉微蹙，担忧之情溢于言表：“我等小民，又该如何是好？”

徐逸轩这时也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此等大事，恐怕即便是我们这些城中庶黎，亦不能置身事外。”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堂屋内气氛紧张之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铜锣声，那是宵禁的信号，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尤为响亮，竟将退儿吓了一跳。

徐骁远自幼习武，腰间常佩有一把圆月弯刀，他目光警惕，手已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徐敬安见状，轻拍徐骁远的手背以示安抚，随即沉声道：“宵禁已至，吾等暂且安心。只是，这城中局势，退儿以后还是少惹事端为妙，免得卷入这乱局之中。”

语毕，徐敬安的目光落在案头的油灯上，火光摇曳。

“前几日，有一泼皮到平准署说饼店价格过低，影响了市场饼货的价格，平准丞下了文书，要我们饼店出人，明日前往找监事说明情况。这事我要亲往处理。”

他顿了顿，说道“退之，这样，饼店明日诸多事务就需你来打点，需赶早将所需原料备至灶台旁。炉灶台的李长弓如有所需，要态度和气，尽力满足，他手艺甚好，是我们饼店的金字招牌，只是性情有些古怪罢了。”

徐骁远闻言，拱手应承道：“侄儿明白，定不负叔父所托。饼店之事，侄儿自会尽心竭力。”

夜色渐浓，平康坊外只余偶尔传来的更鼓声，悠悠回荡在空旷的街巷。徐家小宅也随夜入了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