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尸傀诀
“你们来了。”
话音落下，井口黑气消散，一个仙风飘逸的老道从其内缓慢上浮出来。
老道足踏罡气气旋，王阎观察一番，能把罡气运用到这种地步，应是四境中境或上境，至于极境倒不可能，因为其散发的气息还不如王立。
王阎与这老道仅有数面之缘，以前巡街偶尔能碰到，那时他只当其是招摇撞骗，见到也懒得呵斥，毕竟他巡街也是糊弄上司，跟老道又有何不同，大家都是混口饭吃。
“陈瞎子，你真是道人啊，我倒是看走眼了。这些事都是你搞的？”见到是认识的人，王阎感觉轻松不少，并无太多戒备。
“老道我玩砸了，不过我倒是也看走眼了，没想到短短时间您就这般厉害，我那大儿一个照面就被你杀死，真是令我吃惊的很。”
陈瞎子说话间盯着王阎，甚至还随意打量了一眼王立，这让王立忍不住问道：“他真是瞎子？”
陈瞎子哈哈大笑：“如假包换，在这条街我打小就瞎，瞎了几十年，老街坊都知道，只不过现在老街坊都死得差不多了。”
“一个瞎子能突破到四境，可真是难为你了。”
王阎的话让王立听了很不舒服，他作为散人，对于散修的修炼之艰难是深有体会，他觉得王阎的话有些尖酸刻薄。
陈瞎子笑呵呵的摆手：“也不算难，主要是孩儿们争气，老街坊也都倾力支持。”
“所以这就是你肆无忌惮修炼鬼功的理由？”
“鬼功？”陈瞎子吃惊的摇头：“我没有修炼鬼功，我修的是道门正法啊。”
“道门正法？井里那些不人不鬼的东西，难道跟你无关？”王阎指着水井问道。
水井里传来低沉的吼声，这吼声中充满不安，焦躁，仿佛是未知凶兽遭到威胁的警告！
听着吼声，王立面色煞白，感觉耳膜和心跳如同被重锤撞击。
“咦，孩儿们还没出来见客，你就发现他们了？”陈瞎子更惊讶了，他转头慈祥的招手：“孩儿们，别藏了，快出来迎客，老街坊们，你们咋也忸怩起来了？王阎他可是咱们县的大好人，你们忘啦？”
“不怕不怕，都快出来吧。”
井内再次喷涌黑气，一阵锁链拖拉的声音响起。
四根手臂粗壮的锁链突然从井口激射而出，狠狠扎进地面。
锁链如桥，轻微抖动，一道接一道身影拽着锁链从井内爬出来。
一道……三道……
足足八道身影！
“可惜了，大儿被你杀了，不然九九圆满，唉。”陈瞎子惋惜说道。
王阎面色凝重。
前面六道身影他似乎都有印象，好像都是陈瞎子的街坊邻居。
“认出来了？”陈瞎子似乎能看到王阎紧盯着七道身影，他指着挨个介绍：“这是老李家的大儿子，这是老许，铁匠，力气大着呢，这是刘家一家三口，这是我隔壁的周寡妇，嘿嘿，以前嫌我穷瞎，现在眼巴巴的跟着我！”
“你把他们都炼成了僵尸？”王立头皮发麻，骇然问道。
“什么僵尸！一派胡言！他们分明是在跟我学道！老李家的大儿子拜我为师，刘家四口都认我为父，周寡妇愿为我妻！”陈瞎子骂骂咧咧，又哼道：“不过你们既然来了，我也不让你们白来，除了我家的，那两个狗东西你们大可现在就杀掉，它们是妖物，我苦苦训诫许久，还是不变人形，看来是没得救了，杀了吧，都杀了吧，省的哪天不小心跑出去祸害街坊们。”
“放心吧，街坊们早已被你祸害完了。”王阎淡淡说道。
“什么意思？欺负我眼瞎就能泼脏水？”陈瞎子气的胡须乱飞。
“这一两年，你家附近的街坊陆续失踪，衙役们曾经来调查过好几次，都没查到原因，后来便不了了之，大家只当是被妖物抓了吃去，自然也就把这笔账算在我头上，当初可是好些人在背地里传是我夜间带领妖物偷偷过来抓人的。”王阎冷声说道。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你是说隔壁那几家吧，对，是跟我有关系，不过不是我杀的，我本意是要救他们，想教他们一些防身的本事，但他们不肯配合，所以就死了。”
王立很是无语，这陈瞎子当真是疯魔了，若王阎所说为真，那这陈瞎子就纯粹是在狡辩，简直是要把黑的说成白的！
不过很显然，王阎不可能撒谎，这陈瞎子又奇奇怪怪神神叨叨的，显然有大问题。
至此，王阎已将事情了解的七七八八，也就不打算再浪费时间：“陈瞎子，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遗言的话，我就念在街坊邻居的份上，给你个痛快吧。”
“你要杀我？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才教会孩儿们和街坊们本事，假以时日，他们可堪大用，到时候城外那些妖物，早晚要被我们杀个干干净净！”
陈瞎子越说越是激动：“打小我就被妖物咬伤眼睛，父母全被他们吃了，后来好不容易娶上个哑巴媳妇，有个不再瞎眼的儿子，他也不是哑巴，老陈家的香火眼看就能续上，可又被天杀的妖物吃了！”
“还有李家大儿子，他一家除了自己，全被妖物吃了！”
“你问问他们，谁家没被灾厄吃掉几口？”
“你瞧瞧后面的老八老九！它俩乃是外地妖物，三境啊！我去年才刚刚三境，好不容易才把它们驯服！”
“告诉你，我陈瞎子杀妖已有13只！杀小鬼亦有百来个！”
“为什么不能再给说时间？我修道很快的，再给我三年，不，一年，我一定能突破五境，甚至六境！”
“到时候东山西山北岗南河统统交给我！”
“不将灾厄杀得干干净净，我陈瞎子宁愿生生世世都当瞎子！”
……
“我只是想杀妖，我有什么错？”
陈瞎子泣不成声，空洞的眼眶内，竟有汩汩血泪涌出。
这操蛋的世界！
陈瞎子的事情，很难不让人共情。
尤其是王立，他心情很复杂，他的家人，好友，兄弟，全都是死在灾厄的手中。
“你打算怎么处理？能妥协一下吗？”王立轻声问道。
王阎道：“问题不大，我反正是个没原则的人，陈瞎子可恨更可怜，但实话说，他杀的不是我家人，所以我同情他的遭遇胜过仇恨他的恶行，以后你来带陈瞎子，只要保证他不继续祸害百姓就行。”
王立皱眉摇头：“这恐怕不妥，他修炼鬼功，进步极快，我很难压制他，要再一个疏忽让他出去作恶，那我岂不成另一个恶人？”
“那没办法了，陈瞎子这种状态，明显已经疯魔，他为了复仇，已经本末倒置，还是杀了吧，你来还是我来？”
王立苦笑摇头；“抱歉，我很难痛下杀手。”
“理解。我来吧。”
王阎欲要动手，陈瞎子呼道：“且慢。”
他面色复杂的转头，慈祥的看着身后九道身影：“他们与我朝夕相处，我爱他们胜过爱自己，就让我来和你过过招，若你杀了我，他们跟我互为一体，也会自动死去，我可保证，他们不会出手。”
“为何不一起上？”
陈瞎子苦笑道：“希望不大，我那大儿比我高一个境界都被你杀死，我们一起上也不过是浪费时间。何况你也不是灾厄，我要杀的是灾厄！我陈瞎子自修道以来，志向便是屠尽天下灾厄！我从未对同族之人动过手，哪怕是在我修炼最艰难的时候，我都没想过走捷径！其实我真的不甘心，我真的想多活几十年，哪怕十年也行。”
王阎很是唏嘘。
这陈瞎子当真是疯魔，他时而清醒，时而疯癫，连自己做下这么多恶事都不记得，这或许是他下意识的在忘记吧。
也正是因为这点，让王阎不得不杀死他。
陈瞎子所做的恶，其实在王阎看来无所谓，这世界每天死在灾厄手中的人，何止成千上万，有很多比陈瞎子恶毒千倍万倍的人，也都还在逍遥快活，就他王阎过往也不是什么好人，他虽没直接杀死过人，但真要算起来，也有不少人是被他间接害死的。真要上称，他或许比陈瞎子还要恶！
要是陈瞎子真是清醒，并能改正，保证以后不再拿活人来炼僵尸，王阎完全可以暂时放过他。
怕的就是陈瞎子根本不记得自己做过那些事，所以谁能保证他以后不会犯下更大的错误？
至此，王阎再无犹豫。
“抱歉，请您安息。”
王阎转头，探手。
罡气化作龙爪，咔嚓一声，直接拧断陈瞎子脖颈。
陈瞎子身体软绵绵的倒下，背后浮现出一道虚影。
“这本尸傀诀送你了，若你能用上正途，我九泉之下也欣慰。”
陈瞎子虚魂消散，肉身化作飞灰，地上只留下一本浅蓝色簿册。
王阎点头：“好，放心走吧，你的仇我报了。”
——【击杀四境人族，消耗寿元176载】
——【剩余寿元：9587载】
王阎并不心痛这点寿元，只是心中莫名窝火。
“让我来毁掉这个鬼功吧，免得流传出去害人！”王立作势要毁掉，王阎心神一动，他道：“给我吧。”
“好，您勿要迷恋。”
“放心。”
噗通噗通！
随着陈瞎子死亡，那些锁链哗哗哗往井中坠落，将九道僵尸都拉入井中。
王立皱眉道：“它们会不会复活？”
“暂时不会，它们都是被陈瞎子用某种秘法操控，失去陈瞎子的养护，它们很快就会腐烂。这井水怕是要被毒害，恐会影响到周围数里人家饮水。”
“放心，我能驱毒。”
王立走到井边，撒入两包药粉，道：“前些年某地瘟疫流传下来的方子，应该有效果。”
“嗯，我回头叮嘱林煜，让他派人盯着，时常过来看看，别真闹出瘟疫来了。”
“走吧，回去吧，今天累了一天，好好休息。”
“嗯，您保重。”
走在回去的路上，王阎心情不是太好。
刚才杀妖的痛快淋漓，已经荡然无存。
遇到陈瞎子这种事，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是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感觉，这大概就是普通人的烦恼吧。
真正的坏人，不会因为杀一个人而困扰，真正的好人也不会去杀人。
王阎思来想去，觉得以后这种事肯定还得遇到很多，若是不想再这么烦恼，唯有一步步强大起来，强大到能改变这个世界，那么这些窝火糟心的事情，就再也不会遇到。
这一刻，强大的意义开始多了一种理由。
快回到县衙，不知是不是错觉，王阎感觉老市街明显热闹起来。
这时，远处传来吆喝声：“领肉了，份量有限，都快点出来领！”
身旁有人急匆匆的跑过，同伴问：“领什么肉？”
“别问，到了你就知道。”
“是不是骗人的？”
“不会，刚才已经发了一批，我来晚了没领到，回家被婆娘臭骂一顿。正砍柴呢，又听见发肉，婆娘赶紧催我过来。”
……
等到王阎到达的时候，三车肉都已经发了大半。
每辆车上面都绑着两根横梁，上面用茅草挂着一串串颜色各艺的妖肉。
“大家放心领啊，已经检查并简单处理过了，没毒，但可能有点其他小问题，比如实用过量会导致身体发热，或者性格暴躁，所以请少量多次实用。”
“现在天冷，放个三五天也没事，或者说用油炸，腌制，风干，都能保存久一些。”
“不过不建议大家这么做，我相信以后妖肉吃不完！”
……
衙役们热情的分肉，大家也争先恐后的围着。
“大人，怎么突然发肉了？难道是来了大人物，已将城外那些妖物都杀死了吗？”一名老者问道。
衙役摆手笑道：“非也，要说你们还真是有口福，是沾了王大人的光，他今早率领四五人，将那北岗妖物一举肃清，连头领猪妖得被杀了！”
“王大人？莫非……？”
“对，就是咱们那位年轻的王大人！不是他叔！”
“哦，原来如此啊。那是得好好感谢王大人，说来惭愧，我们从过年到现在一个多月，一次荤也没开过。去年收成不好，再等一两个月，怕是全家都要去乞讨了，幸好有了王大人……”
“喏，王大人来了，你要感谢就当面谢他！”
老者顺着衙役指的方向，看到王阎站在十多丈外观望，他急忙缩头，赔笑说道：“哎呀，小老儿都忘了，家里水都快烧干了，不得了不得了，锅要烧烂了。”
说罢，他提着肉就匆忙溜了。
其他人犹豫一下，还是低着头闷声领肉，领完便跑，有的回家分明是王阎这边，却也刻意绕路，只为躲着他。
对此，王阎无悲无喜，转身就走。
别人对他的看法，他从来就不在意。
手握近乎万载寿元，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