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授命于人红酥手
正午时分。
雨师萱带着李拂云御风而行,由上郡向北飞了一百多里,来至北面的边塞小城麟州城外,但见一座大山巍峨险峻,伫立在护城河畔。
山势虽不甚高,却是怪石嶙峋,气势凌人,从塞上到塞外,数百里内,此山可说独一无二。
这山,就是远近闻名的『二老山』,因山上住着两位终年修真炼道,不问红尘世事的老人而得名。
李拂云虽然从小就听过二老山的名头,却是从未到过这里,今日尚是第一次。
两人立足于山脚下,雨师萱对他说道:“此山本来住着两个老家伙,一个在七年前就已死了,所以现在只剩‘玄阴老人’一根独苗了。他的修为虽算不得出类拔萃,却擅长奇门遁甲,撒豆成兵,排兵布阵之法,倒也不可轻敌。尤其是他豢养的那群扁毛畜生,更是让我吃了不少苦头。”
她说着撸起袖子,只见洁白如玉的手臂上有数条抓痕,颜色红中泛紫,看起来触目惊心。
李拂云见状不禁动容,关切问道:“那扁毛畜生究竟是一群什么东西,这么厉害,也不知爪上有毒没毒?”
雨师萱摇摇头,拉下袖子,嫣然一笑,道:“毒是没毒,伤口却是短时间内难以愈合。你待会儿小心些,可别给那些畜生抓伤了脸,到时候就要跟我一样要戴面纱了。”
“难道你的脸就是在这给它们抓伤的?”李拂云心下一惊,以她手臂上的伤痕来看,要是抓在脸上纵然本来是天仙化人,也要变成丑八怪。
雨师萱笑嘻嘻的道:“是啊,所以我才劝你要多加小心啊,要是脸给抓伤了,看以后有哪个女孩子会喜欢你!”
“如此可恶,”李拂云皱眉道:“如果力所能及我便灭了它们,免得再危害世人。”
“哈哈,我逗你玩呢,我的脸跟它们一点关系都没有。”雨师萱道:“你也不必生气,那些东西虽然可恶,却不会主动攻击人,只有像我这样的不速之客惊扰了它们,才会抓人。”
雨师萱说着从腰间乾坤袋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枚豆子大小的药丸,递给李拂云,道:“这是一粒『培元丹』你先吃了,我就施法让你暂时能够恢复真气,替我对付它们。”
李拂云答应一声,一口吞了下去。
雨师萱忽然正色道:“施法之前,我还要你先发个誓,待会我不说好,你无论如何都不能私自睁开眼偷看,如违此誓,你就天诛地灭,三魂七魄灰飞烟灭,万劫不复。”
李拂云苦笑一声,叹道:“我活了三十年来,今天倒是头一回给人教着立誓。”
“你有什么顾虑,还是你不愿意?”雨师萱见他一脸严肃,思忖自己让他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了?
却见李拂云并起食中二指,向天为誓,道:“苍天在上,后土为证,李拂云待会如不按这位雨师姑娘说的做,就让天诛地灭,万劫不复。”
“什么雨师姑娘,我叫雨师萱。”雨师萱白了他一眼,道:“好吧,我相信你了。快闭上眼,我要施法了。”
李拂云依言闭上眼,只听雨师萱幽幽的道:“若非为了尽快得到『魂灵珠』,我岂能如此这般便宜了你。”
话音刚落,李拂云正自百思不得其解,只觉一张柔软的唇已吻在了他的唇上,雨师萱女子身上的幽香直入鼻中。此时不用任何暗示,他自然而然的随着她的舌尖张开了嘴,片刻一股暖流从他嘴中滑入体内,形成一股沛然莫御的阴寒真气,瞬间游走于四肢百骸,奇经八脉。
雨师萱离开他的唇,戴好面纱,背过身去,脸色潮红,声音有些羞涩,道:“好了,可以睁开了。”
李拂云缓缓睁开眼,一脸茫然,仿佛在梦中一般恍恍惚惚,说道:“你将自己的灵胎传给我,就等于将性命交给我了,这么做风险太大了,值得么?”
雨师萱道:“事急从权,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若非我自小从师傅那习得这门『传灵秘术』寻常人哪里办得到。”
李拂云默然不语,寻思那『魂灵珠』也不知是干什么用的,竟然她不惜以性命为赌注。片刻开口说道:“你就不怕我得了你的灵胎后杀人灭口,从此据为己有?”
雨师萱微微一笑,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何以见得?”李拂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直觉告诉我,你不是那样的人。”雨师萱道:“如果你是那样的人,就不会这么问了。对不对?”
李拂云无法反驳,点了点头。
雨师萱道:“这是我第一回施展这门秘术,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我,我……”她说着脸上发烫,后面的话没了下文。
李拂云知她害羞,岔开话题,道:“那魂灵珠在山上什么地方,你知道么?”
雨师萱点点头,道:“就在玄阴老人的身上。咱们上去吧。”
李拂云问道:“你也要去?”
雨师萱道:“我将最重要的都交给你了,不跟在你身边,万一碰上恶人怎么办?”说完自觉这话里有些不对劲,不禁连耳朵都羞红了,率先迈步向山上走去。
李拂云只觉她的灵胎真气充沛,颇有火候,一个二十许岁的年轻女子能有如此修为,放眼当世正道三宫七派的那些后起之秀,有她这等修为毕竟也为数不多。
他自己在雨师萱这个年纪的时候,远远没有这般深厚的修为。现在,他又体会到了修为未毁之前的那般轻灵飘逸,充满自信。
他快步追上去,一手拉住雨师萱的手,说道:“让我试试你的修为如何?”
雨师萱还未来得及说话,只觉身子一轻,便如腾云驾雾一般,不过三息已到了二老山的山门前。速度之快,胜过闪电,令她瞠目结舌。
“逍遥游身法当真神妙无比。”她心里感慨间,只听李拂云在她耳轻声说道:“我不愿多生事端,就假称是你的师兄如何?”
雨师萱道:“就会占人便宜,为什么不是师弟。”
李拂云苦笑道:“好,师弟就师弟。你喊话叫阵吧。”
雨师萱开口朗声说道:“玄阴老头,本姑娘又来拜山了,快滚出来见我。”
里面传来一个声若洪钟的声音道:“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上次我没令‘白火鸦’为难你,今天还敢上门来寻衅滋事,今日你若有能耐闯过三关进得门来,我便将魂灵珠双手奉上,若进不来,你就将小命留在此地。”
“好,一言为定。”雨师萱说道。
片刻只听里面响起一阵高亢激昂的笛声,雨师萱对李拂云道:“这是以笛声来驱使那扁毛畜生来攻击我们,当心点。”
她话刚说完,山门大开,一群红嘴白毛,紫爪碧眼的凶鸟便飞了出来。
李拂云拉着雨师萱的手,以逍遥游身法中一式『翩若惊鸿』移形换影,远远躲开,看着数百只白火鸦迅速结成一个浑圆如意的太极阵形,在笛声的控制下昂头鸣叫,声震百里。
李拂云怕雨师萱没有真气护体,抵御不住这如有实质的魔音,拉着她的那只手里将真气缓缓通过她的掌心传入她体内,笑道:“世人都说天下的乌鸦一般黑,想不到这里倒有白毛的乌鸦,真是奇了。”
转瞬盯着太极阵形中心的一黑一白两只体型较大的乌鸦,对雨师萱打趣道:“大师姐,我要入阵破阵了。”
说话间他足尖一点,已如鬼魅一般冲入阵中,群鸦在笛声的催促下,将圈子越收越小,由圆圆的太极变幻成等长的三角阵,互为奥援,进退有度,随意变化。
李拂云心想:“任你变化无方,万变不离其宗。”当即便欲飞身出阵,去捉外围的那两只黑白乌鸦,岂料鸦群陡然一变,由三角变为一个球形,将他二人上下左右团团围住。
鸦嘴一起对准目标,逐渐缩小范围,箫奈何只觉空气似乎开始凝结起来,看来这些白火鸦不但训练有方,且都是通灵异种,自身便带有妖灵之气。
李拂云眼见鸦群在收小就要发出致命一击,急中生智,顺手将雨师萱头上的发簪取下含在嘴里,然后说道:“得罪了。”双手将他横抱在怀中,使一式『须弥芥子』,身影快如电光火石,瞬息化为一个圆圆的球状在鸦群内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上下左右,如游鱼在水中一般游刃有余。
他这“小球”在里面转的越快,外面的白火鸦“大球”跟着转的也快,但世上只要是活的,又有谁能快过逍遥游里的那只鲲鹏鸟。
此刻,李拂云就是那只鲲鹏鸟。
雨师萱给他抱在怀里,只觉天旋地转,连他什么样子都看不清了。
片刻只听一声刺耳的尖叫,外围的“大球”鸦群瞬间分崩离析。雨师萱落地后才看清,只见李拂云一手搂着自己的腰,一手里紧紧抓着一只体型较大的白毛乌鸦。
其它的一哄而散,地下躺着一只黑毛乌鸦,鸦头上插着雨师萱的那只碧玉发簪,一动不动,显然早已死了。
“这局咱们赢了。”雨师萱高兴的说。
李拂云点点头。
雨师萱又道:“这只畜生怎么办?”
李拂云道:“鸦阵已经破了,饶它一命。”随手一松就放走了。
雨师萱又开口道:“你还不放手麽!”
“我不是刚放了它麽?”李拂云道。
雨师萱秀眉蹙起,仿若西子捧心之状,啐道:“你放了的那是只扁毛畜生,我的人还给你紧紧抓住呢。”
李拂云脸一红,急忙松开了她腰间的手。
雨师萱正要怼他几句,却见放走的那只白乌鸦突然又飞了回来,一个俯冲,便一头撞死在那只黑乌鸦的身边。
李拂云见状心下懊悔不已,叹息道:“乌鸦尚且如此有情,人生于世,何能无情。”
雨师萱亦眼眶湿润,怪道:“都是你,怎么下手如此狠辣。”
“是我不好。”李拂云叹息一声,道:“那只簪子你还要麽?”
雨师萱不理他,冷哼一声走进了山门内。
李拂云亦步亦趋跟了进去,甫一踏进大门,便觉有一股浓烈的杀气,刚想提醒雨师萱小心,却见无数松针如箭一般铺天盖地而来,他立即催动全身真气形成一个光圈,向雨师萱包围而去,雨师萱见满天松针如暗器似的,心下早已慌了。
就在光圈快要完全将他护住之时,一根松针直冲她咽喉而来。李拂云见状吃了一惊,当即一手将她拉在身后,另一只手并指去夹,只可惜终究因救人心切而慢了一下,没将那松针夹稳,从他脸皮滑了过去。
这一滑之下,不但刺破他的脸皮,留下一道极细的血线,并随着破了他的真气护罩。
他当机立断,不待第二轮松针发射,全身真气汇聚于腿,以一式『李广射石』连环踢出,将院中一圈九株松树尽数踢倒。又以『一鹤冲天』携带雨师萱式飞上一座大殿的屋顶,居高临下,观看变化。
但在松树刚一倒下,树枝还在摇晃个不停,已有四十九名光头金刚各持熟铜棍击在了刚刚他们两人的立足之地。
“好险。”雨师萱惊呼一声,却瞧见李拂云脸上的血线,道:“疼不疼,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受伤?”
李拂云淡淡一笑,气定神闲,道:“就像走入花丛之中,被飘落的花瓣碰了一下,你说疼不疼?”
雨师萱嗔道:“你少贫嘴!”她说着心里觉得暖洋洋的,她活了二十四年,从未跟任何一个青年男子如此亲近过,更没有被如此保护过。
这不过半天之中,她竟经历了二十四年来从所未有的事。
正在这时,只听玄阴老人的声音从后面的一间大殿里传来,道:“年轻人本事不小,可敢下去再破我此阵。
“撒豆成兵,人海战术,何足道哉,我要破此阵只在十息之内。”李拂云转头对雨师萱道:“你就在这看着,我下去破阵。”
雨师萱但见他身形只一闪,已到了那了群光头金刚的身前,仿如古之大将,一马当先,于百万军中取敌将首级似探囊取物一般。
那些看似神威凛凛的铁打金刚一个接着一个倒了下去,待最后一个倒下,全部变成了豆子,李拂云不待它们重新变化成型,以一记扫堂腿,将所有豆子全部踢入一面砖墙,身形又一闪,移到了雨师萱身边。
他对雨师萱说:“你往下看。”
雨师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但见光晕散去,嵌入砖墙的豆子整整齐齐排成四个大字——不过尔尔。
雨师萱难掩心中欢喜,眉开眼笑,情不自禁伸手拉了拉他的手臂,道:“不过尔尔,亏你想的出来。”
“你这年轻人果然神通广大,修为智慧皆有过人之处,只要再破最后一阵,魂灵珠就归你们了。”玄阴老人的话从后殿传来。
李拂云传音道:“既如此,便来领教。”他拉着雨师萱的手一跃而下,到了第二重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