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新开始
酝酿了一天的雨终于下了下来，雨滴开始稀稀拉拉地坠落，打在地面上，溅起一个个浑浊的小水花。
渐渐地，雨下大了，密密麻麻的雨丝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银针，狠狠扎向大地，整个世界被这雨幕笼罩。
天空已经几近黑了，黑暗的天空逐渐坠落、拉长、弥散，向苏木倾压而来，他只觉得整个黑暗在将他挤压，那压力之大似是要将他撕碎，他默然的跪在地上，低垂着脑袋，双手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那几个字；他的内心万籁俱寂，没有一丝其他的思想，只闻那几个字如洪钟敲击“咚咚咚……”；他感觉身上很冷，透彻心扉的冷、刺骨的冷，那冷就像九幽寒冰狱中吹来的风。
远处打着油纸伞的陆峰三人，远远的、默默的看着苏木。
“大人，要不要……”陆八小声的询问。
“等他自己待会儿吧！”陆峰看着远处的苏木，也不转头，“陆八、陆九，下山拿帐篷来。”
时间过去一刻。
“啊——！啊——！啊——！”一声声长啸惊“醒”了沉思中的陆峰，苏木仰着头向着天空咆哮着，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
声音渐消，陆峰撑着伞缓步走过去，站在苏木的身旁，油纸伞遮住了雨，也遮住了黑暗的天空，他低头看着还仰着头的苏木说：
“叫出来就好了，尽情的哭吧！把情绪都发泄出来，这样就好了。”
陆峰想着：如果当年嫂嫂能够发泄一下也许就好了。
“师兄，他们真的死了！真的死了。”苏木还是仰着头，视线中没有焦点。
“嗯。”陆峰还是那样撑着伞，低着头看着苏木的双眼。
“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陆峰沉默了一下：“嗯，见不到了。”
苏木缓缓低下头，双手在还算干燥的内衬擦了擦，然后小心翼翼的在怀中衣服夹层摸出一本草纸本子。他翻开那本草纸本子，一页一页的默读，右手成掌在本子上缓慢划过，忆起从前和他们相见的一幕幕：
/十岁，上元节，赵大叔，一斤猪肉。/
/十岁，立春，李婶，一块豆腐。/
/十岁，秋分，穆大叔，修刀。/
……
/十三岁，立秋，赵大叔，一斤肉。/
“师兄，我是一个弃婴，是奶奶收养我，是村里人养育我，我还没来得及……我还以为去修行，就有机会……”苏木一边说着；一边摸索着小册子。
陆峰不知如何回答，他揉了揉苏木的头轻叹：“哎！”
雨还在肆意挥洒，不见疲意。
陆峰看着苏木一遍又一遍的翻着那个本子，也不说话，静静的撑着伞。
不知过了多久，陆八、陆九扛着两个巨大帐篷到来。陆峰示意先将苏木这里给遮蔽起来说：
“把篷布支大一点，四面就不要封了，敞着吧。——嗯，找些干柴，把火生起来。”
两小厮动作麻利，没过一会儿，便支起了帐篷，随后帐篷里升起一团火。陆峰放下伞，坐在火旁，烘烤着刚刚打湿的衣服和腿脚，一边关注着苏木的一举一动。
子夜，黑夜足以吞噬一切，不过好在雨停了，乌云已经散去不少，凸显得夜空中星辰和残月格外明亮，还有黑夜中的火。
火焰将陆峰三人印得通红，苏木已经没有在看那本草本，因为有些润了，他慎重的将其揣进了怀中夹层，茫然的看着漆黑的山林，仿佛那一片黑暗随时都能吞噬他，他越来越无力，跪着的身子已经半坐在地上，一只手支撑着身体。
陆峰见状，上前将其扶起，来到火旁。随后他在木炭灰烬中翻了翻，拿出一块饼子，拍了拍上面的灰，硬塞给苏木：“你本就体内亏空，现在还这么折腾身体。来补充一下体力，这样热出来的饼子可香了。”
“嗯……”苏木木然的接过饼子闻着气味咬了一口，敷衍的说：“挺香。”
“那当然了，这可是我哥教我的，他说当年在军中，有时候他们为了有口热乎的，就这么干。”陆峰作势挺值了腰板莫名的自豪。
苏木形如枯槁：“哦——你哥哥教你的啊！可我现在没有家人了。”
“我也没有哥哥了。”
“为什么？”
“死在了战场上。”
“对不起。”
“没关系，都过去了。”
“你想他吗？”
“当然。”
“伤心吗？”
“当时刚知道他死在了战场上的时候，伤心极了，哭得死去活来，全家人被我折腾得够呛。你说我第二天怎么着？”
“怎么？”
陆峰骤然起身，对着天空一指：“我啊，第二天起来，便拾起哥哥的宝剑发誓，总有一天定要拿着这把宝剑把异族赶回海里去，因为这是哥哥的愿望。”
陆峰顿了顿，接着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苏木说：“死了的人死则死矣，活着的人总还有事情要做。”
苏木摸着怀中的草纸本，眉头微皱，以前的一幕幕在他的脑海中重现：
“木头，我来帮你背。”一名青年壮汉手持生锈的镰刀缓缓走到他的面前……
“木头，你奶奶身体怎么样啊？”一名中年壮汉问他……
“木头，拿块肉回去吃。”一名中年胖大叔递给他一块肉……
……
随后他双目一眨不眨的仰头看着陆峰关切的目光：“知道了，谢谢师兄，我懂的……。我会好——好活着，因为他们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陆峰看苏木恢复些许神彩的眼眸，便缓缓坐下。一边拿着一根树枝挑弄着柴火；一边歪头盯着跳动的火焰说：“师弟，其实师兄也不完全是宽慰你，现在确实还有事情需要你去做。我想，你应该想亲自去做。”
“师兄，你说。”苏木也注视着跳动的火焰。
“你想过报仇吗？”陆峰仍然盯着跳动的火焰。
苏木想了想：“刚刚没有想。”
陆峰转身伸手捏着苏木的肩膀，盯着苏木那双毫无神采的眸子，眼中有一团火，他声音激动而高亢：“那现在想，不是天灾、不是疾病，他们本不该死却死——了，为什么呢？他们是被人害死的。害死他们的人就不该逍遥的活着，就应该受到国法的处置；就该在那牢狱里赎罪；就该去那斩台走一遭。”
他越说越激动，似是想起了什么。
外界的火越来越大了。
苏木看着激动的陆峰，看着越来越大的火势，胸中似有一口热血上头，他说：“那我该怎么做？”
陆峰缓缓的说：“查，一查到底，不管牵扯到谁，一律不放过。”
“好，我一定会为他们报仇，不惜一切代价。”苏木一边说着；一只手缓缓举过头顶似在发誓。
“今天太晚了，师弟也折腾一天了，先休息吧。”陆峰说着，指了指旁边巨大的帐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