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践踏需要守护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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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思念

阿尔巴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走在昏暗的夜路上。

“奇怪……这里是哪里?”

他感到怀念,又觉得莫名害怕。

好像看过,又好像没看过。

不可思议的街景。不,这真的是城镇吗?

并排而立的巨大石造建筑,是塔吗?还是墓碑呢?阿尔巴无法判断。

“话说回来,还真冷啊……”

冬天明明已经结束了,为什么这么冷呢?

“……大哥!”

“大哥!”

这时——

不知从何处传来两个小弟的声音。

仔细一看,阿尔巴的前方有一座大桥,奥托和欧文兄弟正在桥的另一端挥手。

“哦哦,你们两个!原来在那里啊!”

阿尔巴也挥手回应。

“等我一下,我现在就过去!”

然后,他继续往前走。

“大哥!”

“大哥、大哥!”

两人似乎拼命地在招手。

“喂喂,你们怎么了,表情那么奇怪!我马上过去,别慌张!”

阿尔巴一边过桥一边笑着呼唤,但两人非但没有冷静下来,反而更加拼命地对他招手。

不对,那个……

不是在招手?

相反吗?不是“过来这边”——

而是去那边?

虽然突然感到疑问,但阿尔巴没有停下过桥的脚步。反而愈走愈快,简直就像从坡道上滚下来,即使想停也停不下来!

“不行!阿尔巴!”

这时,背后突然响起姐姐的声音。

“不可以过去!快回来!”

温暖的手抓住阿尔巴的肩膀,用力将他拉回来。

最后,在逐渐变白的视野中。

奥托和欧文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令人印象深刻。

†††

“……嘎……咳咳……”

差点溺死在带有锈味的液体中,阿尔巴呛咳起来。

是血,有血的味道。好冷,而且身体痛得不寻常。

发生什么事了?自己到底怎么了?

阿尔巴转动脖子一看,发现自己似乎躺在石板上。想要起身,却发觉手臂动不了,应该说,双手根本不在。

即使在现在这个当下,血也不断流出。呼吸困难,胸口似乎连同铠甲一起被砍断了。

即使如此,怀中仍有一股微弱的热度,抵消了这些痛楚。

(对了,我……挨了剑圣的一击。)

记忆苏醒了。人族剑士挥出大剑后,一股惊人的冲击袭向全身,意识被夺走了……其他人怎么样了!?

(殿下呢!?)

事到如今,才注意到战斗声铿铿锵锵地响彻四周。不,是听觉慢了一拍才恢复吗?

勉强抬起头一看,身穿白银铠甲的魔族,正遭到人族和森林精灵的战士们围殴!

(殿下!)

得过去才行。细节之后再说,现在要去救夏尔殿下!

编织暗之魔力,像丝线一样拉长。母方的血统魔法太过朴素,没什么用途,但多亏如此,阿尔巴很擅长细微地操作魔力!

简直就像蜘蛛对猎物吐丝一样——

阿尔巴的暗之魔力,缠住了离自己最近的人族,也就是正在猛攻夏尔的那个女剑士。

(拜托!让我过去!)

一半是祈祷。

“【转置】。”

下一刻,女剑士的双臂被切断,鲜血通过衣服渗了出来。

女剑士无力地倒下,阿尔巴则用新长出来的手臂跳了起来,取代女剑士的位置。

虽然有点贫血,但没有问题!

“对不起,殿下!我刚才昏倒了!”

夏尔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阿尔巴,他大概没想到阿尔巴还活着。

阿尔巴见夏尔按着脖子,手掌底下不断流出蓝色的血。

(殿下也受伤了吗!?)

所以才会被逼到绝境吗!

“我现在就来救您!”

阿尔巴摸索着捡起长枪,一边展开防护咒文一边冲了过去。

“糟糕!”

正要砍向夏尔的武装神官,发出惨叫般的声音。

“【光之矢】已经不行了,这里交给我,你们先撤退!”

武装神官对阿尔巴射出光箭,同时对一旁的森林精灵这么说。

森林精灵女性泫然欲泣地咬着嘴唇,如脱兔般跑走了。阿尔巴心想,虽然他们放弃继续攻击殿下是好事,但被她逃掉就有点不妙了。

阿尔巴释放暗之魔力,抵消神官的光箭。虽然被稍微射穿,但痛得跟被火花烫到差不多,不成问题。

森林精灵躲在抱着必死决心挡在前面的武装神官背后,似乎打算抱着昏倒的魔导师逃走。

阿尔巴实在不想让她逃走。

“【束缚锁链!】”

神官献上祈祷,闪耀光芒的魔力锁链将阿尔巴五花大绑。

但是——

对阿尔巴来说,这只能说是下下策。

阿尔巴不慌不忙地从锁链中溜了出来。

与奔放恶魔缔结契约的阿尔巴,不会被任何事物囚禁!

“咦咦!?”

神官瞪大眼睛,连忙准备下一个魔法。就在阿尔巴心想‘趁现在解决她’的时候,脚被绊了一下。

“唔哦!?”

阿尔巴差点摔倒,仔细一看,被他压在身下的女剑士勉强伸长了脚,妨碍他行动。

(哇……)

女剑士拼命的表情、泛着泪光的双眼,以及直到最后都不放弃挣扎的态度,让阿尔巴心生敬畏。

(不过,真可怕啊。)

记得这家伙也是剑圣。虽然失去双手、濒临死亡,威胁度不高,但不知道剑圣会做出什么事,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所以——

阿尔巴挥舞长枪。

他向夏尔看齐,将剑装在枪尖上。这把枪经过精心研磨,非常锋利。

啪嘶!

女剑士的头颅被轻易砍飞。

黑发散落,独角兽造型的头盔在石板路上滚动。

好了,该怎么解决武装神官呢?阿尔巴将视线转回前方时。

一股骇人的魔力喷发出来。

“殿、殿下!?”

阿尔巴还没看过去,就明白、领悟了。夏尔混浊的眼神,正盯着自己。

那是……近乎愤怒,但更加、更加可怕的眼神。

阿尔巴不由得畏缩,但立刻别开了视线。

夏尔看向和阿尔巴一样,害怕地后退的武装神官。他身上缠绕着浓厚的暗之魔力,细细地吐出一口气。

一瞬间,暗之魔力似乎闪现银色,是错觉吗?

“【以禁忌之名】。”

阿尔巴浑身僵硬。他感觉到……某种异样的感觉。【奔放】的权能感到畏惧,缩成一团的感觉。

……他刚才说了【禁忌】吗?不是【禁止】?

无视阿尔巴的疑惑,夏尔的暗之魔力包覆住武装神官。

“【转置】。”

噗唰!神官的脖子喷出鲜血。

夏尔举起剑枪,滑步拉近距离。阿尔巴判断事情已经解决,重新将意识转向森林精灵。

他背着魔导师跑了起来。感觉得到风之魔力的气息,是加速魔法吗?如果是的话,那就有点不妙。

阿尔巴举起长枪。

就像在要塞战斗时那样。

“喝啊!”

阿尔巴心想,殿下大概又会不高兴吧,同时灌注所有魔力掷出长枪。

嗡!沉重的破风声响起。

拖着暗之魔力丝线的长枪,划出漂亮的抛物线,宛如猛禽类急速俯冲猎物般,朝森林精灵精灵的背后露出獠牙!

“啊!?”

察觉异状的森林精灵精灵微微回头,但已经太迟了。

随着水声响起,长枪将森林精灵精灵连同背上的魔导师一起刺穿。

“好,射中了!”

阿尔巴一拉手臂,魔力丝线便随之缩短,长枪回到手边。刚才在要塞掷枪时也是这样,明明没什么经验,却能随心所欲地掷枪。

大概是因为无意识之间,魔力丝线连结在一起了吧。母亲说过,故乡似乎有人能像手脚般自由操纵丝线。

既然能远距离操纵丝线,那么连结在一起的物体应该也能多少控制吧。

大概。

无论如何,结果就是一切。

“那个……殿下。那些家伙说不定还有气,要给他们最后一击吗?”

阿尔巴有点战战兢兢地问道。

“说得也是,我去收拾他们。”

夏尔以平淡的语气回答,点了点头。

“不过,那些家伙是你的首级。刚才你救了我,之后就交给你了。”

夏尔如风一般冲了出去,毫不留情地用剑枪刺向倒地的两名森林精灵,给予他们最后一击。

“……”

阿尔巴看着夏尔的行动,肩膀放松下来。虽然差点当场瘫坐在地,但还是勉强撑住了。

因为克维塔尔不是经常告诫阿尔巴。在战场上,一瞬间的疏忽就会致命。愈是快要松懈的时候,就愈要提高警觉。

阿尔巴突然惊觉。

“……克维塔尔先生?”

刚才没有余力思考。

其他人怎么样了?

阿尔巴回头一看。

化为瓦砾堆的市区,以及扩散的蓝黑色血迹映入眼帘。

“难道说……”

刚才,在醒来之前做的梦,场景在脑中复苏。

为什么自己在梦中那么悠哉呢?不管怎么想,那都太危险了。

而且在梦中,弟弟们也出现了。

“奥托!欧文!”

阿尔巴一边大喊一边冲了出去,但马上停下脚步。

一开始,阿尔巴以为是欧文的胸部以下埋在地面。

但不是那样。是胸部以下不见了。欧文被加工成胸像的模样,睁大眼睛低着头。

“啊啊……啊啊啊!”

然后,肩膀以上同样被砍飞,沉入血泊中的奥托。更远处,是右半身与左半身漂亮地分开的克维塔尔。

这次双脚真的使不上力,阿尔巴当场瘫坐在地。

“大家……为什么会这样!”

阿尔巴发出窝囊的叫声,无力地捶打地面。刚才的梦——是真的。小弟们拼命地呼喊着不要过来。

“呜呜呜呜呜!”

阿尔巴已经忘记要警戒周围,眼泪和鼻水滴滴答答地流下。这时,背后传来脚步声。

阿尔巴缓缓回头,脖子到肩膀沾满自己鲜血的夏尔站在那里。

“殿下……”

“大家都死了。”

夏尔也露出死人般的茫然表情。

“阿尔巴,真亏你能活下来。”

“多亏了,这家伙……”

阿尔巴哭着抱住还有些许余温的奥托的半身。

“这家伙刚好站在我前面……多亏了他,我才……”

剑圣的横扫攻击稍微减轻了一点。

“还有姐姐和妈妈的护身符。”

阿尔巴抚摸着奥托的头发,摸向自己的怀里。即使有奥托当肉盾,阿尔巴的双手还是被砍断了,但胸口只被深深砍了一刀。

啊,果然。

胸前口袋里放着施有守护魔法的手帕。

现在已经被残忍地撕裂,完全失去了魔法的力量。

“是这个……代替我……”

手帕的保护勉强撑到最后一刻,阿尔巴才得以免于被一刀两断。

“呜呜……呜呜呜呜!”

牺牲了奥托才得以存活的罪恶感。

即使如此,还是勉强活了下来的安心感。

对姐姐和母亲的感谢。

所有感情同时涌上心头,脑袋一片混乱。

“克维塔尔先生……还有大家……都死了吗?”

“嗯。”

“这样啊……”

严格的训练生活掠过脑海,让阿尔巴感到心痛。

克维塔尔和他的部下们都是不折不扣的精英,阿尔巴一开始很看不惯他们,但他们的实力确实高强,而且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教导自己许多事的优秀前辈。

“可恶!”

阿尔巴不甘心地再次捶打地面。

克维塔尔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在战场上,一瞬间的疏忽就会致命。所以,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松懈”。

不能一直这样垂头丧气。

要悲叹,等回去之后再说。

阿尔巴擦干眼泪,勉强挤出笑容。

“不过,殿下没事就好——”

咚!胸口传来一阵冲击。

低头一看,一把剑从自己的左胸刺了出来。

“……咦?”

奇袭?还有敌人?

阿尔巴脑中闪过这些念头。糟糕,得迎击才行。

但是,身体却使不上力,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剑刃“嘶噜嘶噜”地拔出,阿尔巴就这样倒在地上。

他转动眼珠,看到夜空,看到月亮——

发现夏尔正低头看着自己。

夏尔的手上握着一把沾满蓝色血液的剑。

“殿……下?”

阿尔巴说完这句话,便停止了动作。

脸上依然挂着呆滞的表情。

阿尔巴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

†††

“……”

在安静得可怕的战场上,夏尔背对着阿尔巴。

他一步一步,踏稳脚步。

捡起的是黑发女人的头颅。

“……”

她的表情看起来很不甘心、很痛苦。虽然没有生气,但双眼湿润。

她死前一定很遗憾吧。光是看到她的表情,就能充分体会。

“……”

夏尔抱着女人的头颅,缓缓走进附近的房屋。

里面很暗、很安静,没有人的气息,但是——

“【视沉默为禁忌】”

他展开足以覆盖整栋房屋的魔力场,小声地念咒,同时仔细聆听。

这是在索敌,他要确认真的没有任何人潜伏在这里。

“……”

夏尔将女人的头颅放在附近的桌子上。

接着,他全身释放出骇人的暗之魔力。

他朗声吟唱咒文,要在世界的境界上凿出一个洞。

灵界之门在夏尔的眼前开启。

“【出来吧,克维塔尔】。”

他呼唤名字。魔力之手钻进灵界之门。

“哦哦哦哦哦哦哦——”灵魂从远方被呼唤过来。

“这里是……我……到底……殿下!?”

暗色的魔族之魂,茫然地望着夏尔。

“发生……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了?”

然而,夏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是将老旧的圣剑高举在眼前。

“【苏醒吧,圣剑】。”

瞬间的沉默。

喀哒,圣剑动了起来。

它发出耀眼的光芒,仿佛迎接黎明般,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这、这道光是——!?殿下!?您到底在做什么!?”

灵体本能地感到恐惧,往后退开。但是,夏尔的暗之魔力像锁链一样缠绕着它,不放过它。

“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回答我,你到底——!”

克维塔尔的灵魂发出惨叫,但是夏尔没有回答。

夏尔挥下圣剑。

“——嘎啊啊啊啊!”

灵魂被银色的火焰包围,痛苦挣扎,发出临死前的惨叫。

夏尔间不容发地再次挥剑,灵魂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化为粉尘。

灵魂。

完全被破坏了。

“【出来吧,奥托】。”

夏尔再次庄严地吟唱。

“……咦,奇怪?殿下?咦?我为什么——”

斩击。

“咦!?怎么了!?好痛,救救我,殿下!”

斩击。

消灭。

“【出来吧,欧文】。”

仪式平淡地进行。

无情地、机械性地继续下去。

“【出来吧,托里希坦】。”

“【出来吧,阿斯利欧斯】。”

“【出来吧——出来吧——】”

过去的部下、伙伴们。

被召唤出来,然后一一遭到粉碎。

就这样斩杀了七人之后,最后——

“【出来吧,阿尔巴】。”

终于轮到那家伙了。

“殿下……”

被拖出灵界之门的魔族青年。

“为什么……为什么!?殿下!?”

夏尔没有回答。

取而代之的是,他举起手中的圣剑。

“为什么!”

将悲痛地大叫的灵魂劈成两半。

“为……什么……”

灵魂哗啦哗啦地碎裂,然后消失。

“为什么?”

哈,夏尔干笑了两声。

“因为大家都死了。”

夏尔低声说着,看向放在桌上的女人头颅。

灵界之门依然敞开着。

“【出来吧……”

夏尔正要呼唤那个名字。

但是,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剑戟声,让他全身僵硬。

声音并不近,但是,也不算太远。

“……沉睡吧,圣剑。”

夏尔封印圣剑的光辉,然后关上灵界之门。

他再次看向放在桌上的女人头颅。

睁得大大的湿润眼眸。

他轻轻阖上眼皮后,泪水滑过她的脸颊。

是愤怒吗?是悲伤吗?是哀叹吗?

不,以她的个性,一定是悔恨的泪水。

“我之后会来接你。”

夏尔这么说完,转过身去。

他重新戴上头盔,擦拭脖子上的血。

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但依然清楚地留下遭到圣属性侵蚀的伤痕。

走出房屋后,天空一片火红。

当然,不是因为黎明。是好几座城堡失火了。

【圣大树】的结界又一个接着一个地亮起,然后消失。

没错。

这里是战场。

围绕迪亚波罗王都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魔族王子夏尔的任务。

还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