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雷震子分肉
众人听得“开饭”二字，便似听见了擂动征鼓的长胜军，哗啦一声，四下涌将上来。
李云龙眼见不好，怕撞翻了锅灶滚汁伤人，忙把大铁勺在铁锅上敲得山响，瞪眼大喝道：“哪个敢乱争乱抢的，今日便没肉吃！你等这般乱冲乱撞，老人孩子若遭踩踏，岂不是好事变成了坏事？”
吴用亦高声叫道：“诸位乡邻，都莫争抢，堂堂雷神老爷亲自烹制鼋妖，吃一口便是祖宗积德，若是惹怒雷神，你们一个个不怕降灾惹祸？”
晁盖亦大怒道：“我看哪一个敢抢的！丢了我们东西二村脸面，且看晁某慢慢摆布你！”
这三个一起发作，白脸红脸同时唱，顿时震住了一干村民。
便听李云龙道：“乡亲们都听我的号令，孔老夫子说过，老什么什么老，幼什么什么幼，是不是？总之是要尊老爱幼，如今两村五十岁以上老人，先自来排队领肉，然后轮到十五岁以下小子闺女，最后才是中间的男女，谁若乱挤，请晁天王打出队去。总之保你们今日人人到嘴、各个流油，待你们吃罢了饭，我和晁天王才吃。”
这番话说出，众人越发老实膺服，晁盖却侧过脸来看他，低声对吴用道：“这个兄弟，对人未免太好。且不说他和我出力杀的妖鼋，便按尊卑，也该是我们先吃，如何反让这伙鸟男女居先？岂不是天罡倒反？”
吴用掩口道：“小生暗观这‘雷震子’，却是个心中有大仁大义的，保正莫说什么尊卑，你只看太尉高俅何等尊贵？独生儿子，说杀便杀，他这等人心胸与众不同，怕不是三国时汉昭烈刘备一般人物。”
晁盖吃惊道：“他虽是了不得好汉，如何却又堪比刘备？那可是开国皇帝。”
吴用摇头道：“当初刘备宁冒奇险，也要携百姓同行，你瞧他对这些村民，岂不也是发自心底的亲热？这等人若能起势，天然便得民心眷顾，因此小生说他颇似刘备。”
晁盖听了点头，默默无语，眼睁睁看着那些村民乖乖按了李云龙规矩排队，李云龙亲自持了大勺，一个个替他分肉，笑逐颜开，倒像是这些肉都进了自家肚子一般。
那些村民中，大都愿吃肥肉，其次瘦肉，再次才是鼋肉，李云龙乐得成全，个把时辰功夫，已替村里人分完，看他人人吃得捧腹舔嘴，满脸回味，哈哈大笑，这才唤晁盖、吴用的人来用餐。
晁盖一看便即皱眉，原来那锅里尽都是剩下的鼋肉。
李云龙替他打一大碗递来，笑嘻嘻道：“晁兄，你是养尊处优的人，哪里欠得肉吃？小弟虽不及你，一年酒肉也常作伴，可怜这些庄稼汉，尤其是女人、老人，怕是一年到头也闻不得几次肉味。你我何等人也？难道和他们相争？”
又替吴用盛肉，口中道：“况且他们只道猪肉香肥，却不知这鼋肉才真正滋补。学究，你是有学问的人，可知这一说么？”
吴用接过碗，嗅了嗅，笑道：“此言倒是不错，龟鳖已是补品，若比这巨鼋，皆是草芥。这鼋肉能驱五脏中邪气，又能辟百毒，尤其能养筋骨，对我辈武人，大有益处。保正，这是医书所载，却不是小生捏造。”
晁盖听说能滋养筋骨，本来一些郁气，顿时消化，喜道：“若这般说，却是值了！”
说着挟起一块塞入口中，微微一嚼，顿时眉飞色舞。
原来那鼋肉一直使小火慢煨，到了此刻，胶质都化入肉中，吃在口中，香浓黏牙，果然远胜猪肉味道。
于是李云龙、晁盖等连带晁家庄丁，大伙儿放怀大吃，每人少说吃了三五斤，尚剩下数十斤吃不完的，按了李云龙意思，打了包带上船，路上慢慢下酒。
李云龙又指那鼋盖，低声对晁盖道：“晁兄，寻常甲鱼背骨虽硬，总能斩断，这个老鼋的背骨，却是堪称坚不可摧，你我刀子砍下，白印也不曾留，可见是桩异宝，不妨让庄丁搬回你庄中，细细刮净了上面皮肉，待将来寻到高手匠人设法拆开，或是做甲、或是做盾牌，岂不妙哉？”
晁盖一听有理，愈发大喜，连忙点头：“还是贤弟计较的明白！这才真正是过日子的人家，我瞧这鼋骨大得很，做成宝甲，你我兄弟一人一副。”
当下叫几个心腹的庄丁，嘿哟嘿哟，抬了鼋怪背骨回他庄上，打理收藏。
这时吃饱的村民们，各自洗了碗筷，抬着各家桌凳，千恩万谢散去，晁盖等人见时候不早，便就登船上路。
谁想吴用不知何时收拾一个小包裹背着，笑嘻嘻摇把扇儿，也踱到了船上来。
晁盖奇道：“学究，我送陆贤弟去沧州，却不是游山玩水，你这是何意？”
吴用笑道：“今日两村乡邻饱餐大肉，那油汪汪肥肉最是滑肠，小生料定这几日村中定是臭气熏天，君子不立于臭墙之下，左右也无要事，索性一道送送陆兄。”
晁盖听他说出这般理由，跌脚失笑：“真不愧是‘智多星’！罢了罢了，有学究同途，真有个缓急，也有人替我设谋定计。”
说罢下令开船，那船顺着水流缓缓前行，当日行了三四十里，至夜靠岸泊了一夜，晁盖几人本要入睡，却觉得身上火热，血如沸腾，都脱得赤条条上了甲板。
晁盖喜道：“这鼋肉果然养人，此刻浑身都是气力，便是千军万马也能杀几个来回！”
当下各自拽开拳脚演练功夫，一直到天光将明，这才打水洗刷一遭，这才睡下。
次日天光，晁盖等高睡未醒，水手只顾行船，到了日过天中，几个醒来洗漱了，只觉筋骨舒展，气力有进，都是满面喜色，喝彩道：“好个妖鼋！奈何罕见，不然一天吃上一个，这一身力气岂不堪比天神？”
既知好处，余下鼋肉舍不得再分庄丁，大快切了，几人就着热酒分食，算作午餐。
如此吃吃喝喝，看看风景，说说闲话，不多时又值日暮，李云龙眺望开去，但见不远处一座高山，气势不凡，近处溪水岸边，有个客店，背倚这条大溪，前面临着官道，垂柳当门，梅花傍屋，甚是雅致。
李云龙看了喜道：“这里既有此店，今夜倒不必睡在船上。”
晁盖起身看了，摆手道：“此店不可住他，我们只顾行船，过了这一截水路，后面便无事了。”
李云龙扭头看去，只觉晁盖神色看似如常，眼神里却有些担忧的意思，不由奇道：“晁兄，莫非这酒店有什么说头？是有名的黑店？”
晁盖摇摇头，手指那高山，说出一番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