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兔死狐悲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翌日破晓,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
醒来时,清歌竟一时分不清到底是黑夜白昼。
屋内依旧昏沉一片,只是窗外隐约照进一丝微弱的光亮。
天似乎亮了。
远处,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嘹亮的鸡鸣。
玄晖终于探出头来,向世间万物洒下光明。
或许,鸡一直以为是自己打鸣天才亮的。
清歌忍不住这么想到。
“哗啦啦……”
双手捧起清水,拍在脸上,昨日的疲惫就此消散。
忽地眼角余光瞥见角落的荔枝,由颇具韧性的布袋装着的,颗颗饱满甘甜的荔枝。
忍不住尝上一颗,清甜顺着喉咙滑下,叫醒沉寂已久的味蕾。
没有人能抗拒这样的美味。
只要,
上面裹着的不是某个男人的口水。
……
戴上面具,哪怕心中万分不愿,清歌还是对着镜子,两根手指分别在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小不忍则乱大谋,
今天又是全新的一天。
她依旧是忠心耿耿,为大虞朝鞠躬尽瘁的臣子。
“爱卿,今日为何一言不发?朕记得,平日你最喜上疏进谏。”
高堂之上,赢缺终于忍不住开口,却只得到一个笼统搪塞的理由。
不知为何,原本听话乖巧的宠物,近来突然变得叛逆孤僻。
可它明明……不愁吃喝。
朝会散去,清歌刚要迈开步子,内侍总管袁绮又是扯着肉麻阴柔的声音,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宋太傅!宋太傅留步……”
“皇上宣你进宫,在养心殿。”
……
清歌已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踏入皇宫,只是平日里肃静典雅的楼宇,今日反而隐约藏着一阵莫名的怨气。
由远至近,直到听见一阵刺耳的尖叫声。
清歌不由得心里发怵,就连脚步也变得迟疑起来。
穿过养心内殿,入眼便是一处不大不小的院子。
几棵绿树成荫,三两花草丛生。
身为这养心殿的常客,两三年间,她来此可不下百次,却从未发现内殿之外,还留着一扇门,门外便是一处小院。
复行数步,又是一阵刺耳的怪叫声。
忍不住吞下一口唾沫,而后,宋清歌终于发现了这叫声的来源。
它来自一只兔子,不,准确的说,是来自一只遍体鳞伤,双目猩红的兔子。
而兔子的旁边,则蹲坐着一名身着华贵便服的男人。
玉簪束发,头发高高盘起,宽大的衣袖被人为叠起,露出一段结实小臂。
清歌一眼便认出对方,可她百思不得其解,那原本英武不凡的脸庞,此刻为何将暴戾与疯狂展露无遗。
“吱吱吱!吱吱吱……”
锋利的刀子再度刺破了兔子的皮毛,鲜血流露而出,温热中带着一股腥臭。
味道很是难闻,可赢缺的脸上却尽是痴迷狂热。
‘他大抵是天生的刽子手吧。’
清歌不由想到,却在失神中再度被兔子撕裂的叫声叫醒。
她终于意识到,此刻,那只可怜的兔子已浑身浴血,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逐渐发出阵阵悲鸣。
“陛下……”
清歌试探性地叫道,却并未得到对方的任何回应。
“陛下?”
无奈,她只好站得再近些,可那兔子的呜咽声却更加清楚了。
莫名地,宋清歌竟大逆不道地拍下赢缺的肩膀。
“陛下?!”
可对此,赢缺只是扭头看了一眼,随即又心无旁骛地盯着笼里的兔子。
那是一个发出阵阵求饶呜咽声的可怜家伙。
鲜血淌了一地,散发着刺鼻的味道,可他似乎一点儿也不排斥这股异味。
不,这并不能称为异味。
刀子刺入身体,受伤,流血,是在所难免的。
“快了爱卿,暂且等等。”
话音刚落,赢缺又是手起刀落,在兔子腿上划出一道大口子。
随着兔子拼命的挣扎,鲜血不可避免地溅到了赢缺的手上,可他似乎一点儿也不介意,反倒露出一抹满意的笑。
虽然,在清歌看来,这笑容未免有些诡异,甚至渗人。
她无法理解对方的话,分明是极为常见的几个字词,可为什么连在一起,便是如此的晦涩难懂。
快了是什么意思?
快要结束了吗?
可究竟是什么快要结束了?
难道,他把虐待兔子这件事当成了非做不可的事情吗?
可这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如何才算结束?
必须要慢慢将兔子折磨至死吗?
可这样未免太过残忍吧?
难道他是没有心的吗?
是了,他本来就没有心。
“吱吱……”
又是一阵悲鸣,看着笼内不再挣扎,奄奄一息的兔子,此刻,宋清歌心中竟生出了一丝兔死狐悲的念想。
这促使她再也忍不住出声制止。
“陛下,别再动手了,这兔子已经快要死了……”
言尚未尽,赢缺沾满鲜血的手已再度下落,而这一次瞄准的,是兔子脆弱的喉颈。
“嘶吱……”
鲜血又溅了出来,只是这一次,兔子却再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只是安静地躺在血泊之中,而那目眦欲裂的猩红双眼终究没有闭上。
宋清歌彻底愣住了,双眼由错愕到呆滞,再从呆滞到麻木。
“爱卿久等了。”
说话间,太监已端来铜匜,将手放入,其实沾染的血液瞬间化在水中,染红整盆清水。
如此重复了四五次,赢缺终于取来丝帕,彻底将双手擦拭干净。
“陛下刚刚……是在?”
“哦,这几日朕的心情不大舒畅,方才是在排解情绪,让爱卿见笑了。”
赢缺十分大方自然地说明了原由,可这却不禁让宋清歌更加地匪夷所思。
“那墙角这只白兔……”
顺着目光,墙角瑟瑟发抖的白兔映入眼帘。
它显然看到了刚才的全过程。
它似乎在恐惧,可它无能为力。
“自然是留作下次……”
赢缺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清歌终于忍不住打断道。
“可否恳请陛下将此兔赠于微臣,微臣的院子杂草丛生,总显得死气沉沉,恰巧缺一只兔子。”
赢缺最终答应了,脸色平常,只是眼中闪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他想,一名合格的臣子是不应动恻隐之心的。
那是女人才会生出的无用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