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监狱与尸河
此时不过午后时分,林清水却感到有些恍惚。
怎么才过去这么短的时间?
稍稍探查丹田,林清水心中便有了底。
灵海已成,气海也开始蕴生。
他走出姜月璃的别院,路过远处打着哈欠的守卫,神情颇为无聊。
“诶,就是他,就是他!”
有人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指着林清水,一脸兴奋。
一旁的小丫鬟也怒目而视:“就是他把大小姐欺辱了一遍!”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么。林清水微微皱眉,看了看还早的天色,并未反抗,任由两个壮汉将他押入了地牢。
还未到日落时分,不如就在这里待到日落,再出去与深芷汇合吧。
监狱倒是个好地方,林清水决定充分利用它的“价值”。
毕竟他不可能随时将姜月璃变成一个可以随意辱骂的工具带在身上,他需要弄清楚,林清水的“道”,究竟是基于怎样的本源逻辑实现的。
不过,姜府的势力已经大到可以私设刑狱了吗?
“哐当”一声,牢门被打开,守卫粗鲁地将他推进去。
原本浑浊的空气瞬间凝固,原本低声交谈的人们也立刻止住了声音,他们的眼神如同饥饿已久的野狼,闪烁着幽幽绿光,充满了贪婪。
林清水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黝黑的眼眸空洞地扫视着这些人。
全是凡人,真的足够吗?
被关押在这里许久,谁也没想到会进来一个如此清秀白净的男人。
虽然长相有些清冷,却不知内心是怎样的性子。
不知道是否容易降服。
牢房内所有的目光都随着林清水的移动而移动,赤裸裸的欲望让他嘴角微微一撇,还不错。
他走到最里面的墙壁前,毫不犹豫地挥出一拳。
“咔嚓——”
在所有人呆滞的目光中,墙壁凹陷下去一个碗口大小的坑洞,周围还蔓延着密密麻麻的细小裂纹。
也正是这声巨响,惊动了角落里打坐的黑影,那人懒洋洋地抬起头,瞥了林清水一眼。
女人?林清水皱了皱眉,回头看了一眼,这里不是男监吗?
望向身后瞬间安静下来的人群,他这才注意到,其中确实有几个面色各异的女人。
“咕咚——”
众人齐齐咽了口唾沫,惊恐地连连后退。
林清水朝着他们走去,那些原本凶神恶煞的恶徒们吓得连连后退。
直到后背抵住墙壁,再也无路可退,他们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哆哆嗦嗦地求饶:“爷,您有什么要求直接说。”
“别过来了,求求您了,有话咱们好好说!”
“刚刚是我们不对,是我们自己管不住自己脑子,这就给您赔不是了!”
说着,还装模作样地朝自己脸上扇起了巴掌。
林清水静悄悄看了眼自己刚刚砸墙的手,摇了摇头。
这群囚犯,恐惧、咒骂、怒意,情绪一个没少,但灵海毫无波澜。
可同为凡人,与姜大小姐的不同点便只有容貌与性别......
要不回去揍一顿深芷试试?
·
林清水蹲下身,幽邃的眼睛平视他们,道:“问你们几个问题。”
“您说您说!”
一群人忙不迭点头,狗腿劲甚得林清水心。
“你们知不知道这姜家上头有什么人?”
立刻有人回应,激动道:“知道的哥!”
一长相还算清秀的女人泼辣地撇开愣神的大汉们,凑到林清水跟前,压低声音:
“其实外头谁都知道,姜家上面有定远侯护着。”
林清水重复一遍:“定远侯......”
这声不解更让他们确信,这少爷是不谙世事的少爷隐世埋名出来闯荡。
一群人正在自我攻略还贴心为他解答:
“要说咱们胧夜国,最出名的可就是这定远侯司晴鸢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手遮天傲慢无礼,说实话……”
女人凑近他,保密的声音都化作了气音:“她连陛下都不放在眼里,真真是放肆的紧。”
女人谄笑一声,“但这个姜家跟定远侯的本家可差远了,简直就是远远远远房亲戚,定远侯愿意照拂她家,不过是看在姜家于她有恩的份上……”
她说的头头是道,林清水意味深长:“你知道的挺多啊。”
眉眼清秀的女子一僵,装傻的“嘿嘿”两声,揉着后脑勺:“哪里哪里,这些大家都知道。”
是啊,就连林清水这个汶水成精的狂道士都清楚不过——
汶水,淌着定远候和他所率的五十万尸体。
·
意识到这一点,他凉凉掀起眼皮,不紧不慢偏偏带着悚人的逼仄:“先说说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众人七嘴八舌开始诉苦。
“我……我本就是姜府的家丁,那天夜黑风高,我与柠儿幽会,哪料被人撞见……””
“我的职责是负责看管三姨娘的宠物猫,可是那天不知道这猫发什么疯,冲撞了夫人,我就被关在这里了。”
“我是厨娘,有人陷害我,在我给老爷负责的膳食里放了死苍蝇,好了,我被关在这里,那人晋升为新厨长了。”
等轮到最初为林清水解答的清秀女人,她不好意思的笑道:“我就是偷东西被抓了……”
这些人每天都要被拎出去打板子,日子倒是凄惨。
“阁下是怎么进来的?”
这女人叫颜希,眼睛圆溜溜的一股圆滑劲,她语中好奇,问出所有人的疑惑。
林清水摸着下巴颇为考究的说:“我要入狱,充其量就是因为打人吧……”
颜希一拍手:“巧了!”
她天生自来熟,殷勤的凑过来,又保持在不会让林清水发火的距离外,隐晦道:“你看见最里面墙角的那个人了没,她也是打人进来的。”
随着颜希小心翼翼的偷偷用手指一指,林清水也顺势将视线转到对面的墙角,那里的确坐着一个从头到尾没出过一点声的女人。
女子阖目静坐,漆黑如瀑的发丝随意的拢在脑后,柳眉斜飞入鬓,瑰色红唇随意一抿。
惊若天人。
周边气息虽然淡不可察,但那股脱尘之气,让她与整个监狱产生极大的违和感。
一个仅凭长相就让人望而却步,忍不住仰望的谪仙。
“哥,您知道这人打的是谁吗?”
颜希吊胃口的神秘兮兮问他。
林清水摆摆手随意道:“我打了姜家大小姐,莫非这人还打了她老子不成?”
说完空气陷入诡异寂静。
“是...是的。”
颜希目瞪口呆。
随口一说的林清水:“……”
这都能蒙对?
想着林清水又没忍住多瞧了那女子几眼,满目唏嘘,但也多了一份凝重,迅速以灵力探查。
并无灵力......么?
“不对。”
颜希咀嚼字眼,想着林清水的回答怎么想怎么不对。
什么叫“我打了姜家大小姐”?
周围的人这才陆陆续续回过神来,顿时如同被雷击一般,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你……”
紧接着,所有人五体投地地膜拜起来:“您真是我大哥!!”
姜府的大小姐姜月璃,平等地惹怒了这里的每一个人。
她挥舞着小皮鞭,手段极其歹毒,牢房里的大部分人都挨过她的鞭打,包括刚进来的林清水。
莫名其妙地,林清水便看到他们的眼睛里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灵海中的灵力也随之膨胀起来。
见他坐在那里不再说话,一群人连忙闭紧了嘴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现在,牢房的两个角落里,林清水和静坐的女子各自占据一方。
两尊大神镇守,其余人只得战战兢兢地缩成一团,紧紧抱着自己。
林清水则静静地整理着灵海中暴涨的灵力,逐渐理清了那位狂道士留下的“遗产”。
臣服、恐惧、辱骂,所对应利根、中根、钝根。
恶意为他洗练三根。
·
“吃饭了!吃饭了!”
守卫拍打着牢门,将监狱的“套餐”一个个送了进来。
一个馒头,一碗稀稀拉拉的青菜汤,伙食又少又差。
林清水抬头看了看上方高高的小窗户,天色昏暗,他在心里默默地向深芷道歉,恐怕无法准时赴约了。
名叫颜希的犯人看出了他的心思,贴心地解释道:“我们一天就这一顿饭,而且时间还不固定。”
林清水点了点头,看来这一趟牢狱之行,恐怕要比预想的稍微长久一些了。
不过,深芷若是知道他又进了一趟监狱,肯定会心疼地抱住他,黏糊上半天吧。
旁边的人吃得狼吞虎咽,林清水垂下眼眸,看了看自己也“荣幸”领到的一份套餐,又下意识地抬眼扫过墙角静坐的女子。
颜希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一个正在吃饭的人,好奇地问道:“咱哥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那人咬了一口馒头,索然无味地撇了撇嘴:“拉倒吧,我看他充其量就是看上人家餐盘里的饭了。”
一直闭着眼睛的女子终于睁开了双眼,好看的眸子中带着一股久居上位者的压迫感,但很快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幽深宁静。
林清水看到她用两根手指捏着一根银针,对着眼前的食物一一试毒。
他仔细观察着女子的每一个动作,面色愈发凝重。
一个敢盯着看,一个也放任他盯着看。
直到林清水等了许久,见她试完毒后,便再也没有下一步动作,他才平静地开口问道:“你不吃吗?”
静坐的女子慢条斯理地将白皙的长腿屈起,一条腿伸直,姿态随意而又从容大气。
她眉梢一挑,长睫微颤,笑意促狭,嗓音格外的糜霏:“你想要?”
林清水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说了句:“不吃怪可惜的。”
想想他跟深芷荒野流浪时过的苦日子,他摇了摇头,这只是对话的开始。
可女人还是清晰的从他眼中读出这个意思。
那双凤眸半眯,虽然含笑,但林清水还是敏锐的捕捉到对方的不悦。
一旁瑟缩的狱友眼睛快挤瞎了。
——怎么回事?咱哥输了?
——比起这个我更担心这女的会不会暴起打人,都是狱友她脾气有多差大家是有目共睹的。
——别说,我还挺期待他俩打一场,看看谁更强。
——噫,那监狱都得给你拆喽。
——正好啊,咱们就能越狱了!
思路一下打开,众人眼睛“噌”的一亮,挑拨离间的心蠢蠢欲动。
颜希清了清嗓子,殷勤的跑过去给林清水捏肩,点头哈腰:“哥,一看她就是不把你放在眼里……”
林清水冷淡的睨了一眼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脑袋终于回过神的颜希一僵,心一惊赶忙拿开,陪着笑:“是我唐突了。”
这一幕落在那出尘女子眼里横生了几分趣味,大抵也是这几日静坐没同人说过话闷得慌,现在破天荒的主动发出邀请:“过来聊聊?”
二人皆能看得出来彼此才是同类人。
和那些烂人说些有的没有,不如跟有几分境界的林清水交谈几句。
也许她困苦许久的事,会有意外启发呢。
林清水悄悄瞥了一眼红烧狮子头,一声不吭的走了过去。
女子脊背靠墙,纤指敲了敲托盘,示意他:“吃吧,浪费可就不好了。”
林清水偏头,对她随和的态度有些惊讶。
近处一观,她身上那份异常便愈来愈凸显。
是那林清水熟悉、温暖的故乡的味道。
是汶水那股无止尽的血腥气。
女人见他皱眉,红唇微抿,贵气天成,风姿洒脱:
“怎么把姜家大小姐给打了?”
原来他们之前的对话一字不漏的都被她听了去。
“没钱,进来当护卫,绑架个人...不是什么事吧?”
清水斟酌着语句,最终捏造这么一段话。
闻言女子诧异:“这么巧?我也是没钱,进来当侍女,姜老爷对我颐指气使我忍不了,就给他打了。”
林清水眸中晦暗不明,她是顺着他的话在说么。
她这人肌肤如此,气质如此,一看就非富即贵,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缺钱的人。
女子却浅笑起来,天鹅颈下波澜起伏:“慌张半生只图几两碎银,为解世间万愁。”
“不料这几两碎银能否销我万般愁绪,公子你说呢?”
林清水面色不变,顺着话题:“不知姑娘又在愁思什么呢?”
女子思及什么陡然一顿,柔和凤眸瞬间化作锋锐的剑凝成一点。
掩于袖袍下的纤手倏尔攥紧,赫然恐怖,两片红唇抿成水平的直线,阴郁的暴风雨在那双眸中轰然炸开。
她精致的五官笼上一层寒霜,滔天怒气化作无可抑制的杀气激荡开,就好比不起眼的火星“啪”的炸开,荒原刮起一阵熊熊火海。
汹涌炽热,哪怕是余浪也让躲在一边的人胆颤发抖。
这尊大佛怎么又生气了!
颜希等人简直欲哭无泪,你不知道自己生气特别恐怖吗,能不能少生点?
我们的心脏被你折腾的就快撂担子不干了。
“静下来。”
平静的声线响起,一只平凡的手按住她的柔夷。
“你的气乱了,当心反噬。”
青年的声线如同泉水干净,又带些甘甜,洗涤过她心中的躁郁,与小臂相贴的那只手注入温和澄澈的灵力,引导她躁动的杀气回归平和。
恍惚间向他弯唇,她多久没有展现这样明亮的笑意。
她太过易怒,怒时永远想不清自己的所作所为。
暴虐的杀意在即将失去控制时被林清水提醒收回。
杀意、杀气,怎么说都好,看来是远别于他体内灵力的一种力量体系。
见她没事,林清水却适当地以“关怀”的目光向绝美女子探去。
他就坦然坐在女子的身旁,女子坐下时与他矮了半个头,若需看他就得稍稍仰起脑袋。
嗯,长得还不错,容貌在她所见过的男子里不算卓越,如需类比就像那普普通通的清水,
那浑然天成的澄净气息倒是让他更像谭古井无波的清水了。
女人唇角笑意不变,主动开口打破这份宁静:“我有一问,想知公子如何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