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白兔变小黑兔
孟抒悦被周大军凶狠的眼神吓得不敢动弹。
上一世被他活活打死时,身上皮肉充血骨头碎裂的剧痛感再次袭来,如惊恐的梦魇般扼住她的喉咙,令她再次天旋地转几欲晕倒。
刚才一直看热闹打扮时髦的女记者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赶忙拿着录音机上前,声音娇柔言辞却十分犀利地同她讲大道理,“这位同志,我奉劝你一句,咱们女同志应该自立自强,你不应该这样哭哭啼啼守着男人过日子,应该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孟抒悦擦了擦眼泪,尴尬地点了点头后便转身一个不注意,打翻了桌面上的暖水壶,水壶跌落在地,内里发出一阵脆响,开水流了一地。
见这掺杂了迷幻鼠尾草和催情药的开水全流完了,她才长吁一口气。
其实她不过是装成哭哭啼啼的,心底早就对宋时璟不抱有任何期望。
只希望彻底锁死苏烟烟和宋时璟两人,此生以后再不相见!
同身旁人高马大的首长和女记者说了些感谢的话,又鞠了几个躬后,孟抒悦便着急地转身离去。
既然宋时璟和苏烟烟已成一对被人唾弃苦命鸳鸯后,周大军也被抓了,那她也可以安心地走了。
时间紧迫,她打算明天一大早就走。
走之前,她必须去木场将工资结清,处理好这边留下来的杂事才能走。
沈靳萧回头看了眼身后姑娘瘸着腿离去的身影,复杂的目光落在她红肿的脚踝上。
他冷着脸转头对着女记者沉声道:“你说她干嘛?你喜欢独立,就自立门户去,别求着你爹帮你安排进报社!”
他说得一针见血,毫不留情面。
林霜脸上挂着的笑顿时收敛,撇了撇嘴委屈不已,带着跟拍的几名摄像师转身出了门。
周遭围观的乡民们也渐渐散去,屋子瞬间不再拥挤。
沈靳萧朝身边的两个警卫员使了个眼色,警卫员立马秒懂将外头人群驱散守在外头。
而彼时僵坐在床上的宋时璟早已回过神来,蹲在地上翻来覆去地帮苏烟烟准备伤口。
“砰!”
一个茶盏摔在地上,碎瓷片在宋时璟身旁炸裂,惊得他还放在苏烟烟腰间的手赶紧收了回来。
“舅……舅舅,我……我不是故意的!”
宋时璟顺势跪在沈靳萧面前,额头冷汗直流。
“不是故意?你们两人一个结了婚,一个有未婚妻,做出这种事,不管什么原因,都是丢宋家的人,知道吗?”
“你们俩的事我不会阻止报纸刊登,该受什么惩罚就受什么惩罚!”
沈靳萧即便没拉下口罩,地上的两人也能看清他脸上的愤怒。
带着愠怒的低沉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刚刚一直趴着不能动弹的苏烟烟接好骨也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现在的她肠子都悔青了。
不知事情怎么发展的,竟会变成这样。
明明她是想哄骗周大军去把孟抒悦给办了,然后再让宋时璟看到从而嫌弃这个未婚妻。
最后再一石二鸟去公安那里举报周大军强迫妇女,她和宋时璟便能双宿双栖。
没想到她却反被孟抒悦这村姑给算计了。
苏烟烟试图抓住沈靳萧的裤腿,但想起他不喜别人触碰他,便慌乱收回手,继续哭得梨花带雨,“我和时璟肯定是被那黑煤球女人给算计了,刚刚我和时璟莫名奇妙眼前就一阵眩晕,迷迷糊糊间热得不行才抱在一起的,肯定是那女人给我们下药了!”
“你说啊,璟哥哥,肯定是她对我们下药了,对吧?
宋时璟跪在一旁闷不吭声,脑中想的都是刚刚周大军说苏烟烟要将孟抒悦送他的话。
沈靳萧冷冽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最后落在地上洒了一地开水的暖水壶上,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不一会儿,沈靳萧从屋里出来时,手里多了个装水的小瓶子,揣着放进布包里。
守在屋外的警卫员上前,忐忑道:“首长,宋医生这事真要让报纸刊登并上报给他们医院吗?”
“不然呢?你让我徇私吗?”
“可是你带记者来这不就是受宋公使之托,来表彰他的,要这样,宋大少可就回不去了啊!”
警卫员满是不解,毕竟宋医生不是部队里的人,这男女之间的事也没犯原则上的问题,一旦刊登到报纸上,叫他这外甥以后怎么做人?
“你心疼他,谁心疼被他伤害的无辜女同志?”
一句话,堵住了警卫员劝说的所有话。
还跪在里头的宋时璟和苏烟烟两人霎时间面色惨白,浑身力气仿佛被抽走般瘫坐在地。
*
孟抒悦回到木场时已近中午,她如往常那般用竹刷刷干净大铁锅上的锈渍,将水用葫芦瓢舀干净后,便蹲在灶台前生起火来。
风箱拉动,火舌在铁锅下慢慢燃起,窜起阵阵的浓烟熏得人直睁不开眼来。
头顶简易搭建的草棚缝隙里,星星点点的阳光透了下来,落在女人黑黢黢的脸上。
豆大的汗珠从她脸颊上滚落,她匆忙用胳膊擦了擦,便起身开始收拾食材。
一阵油下锅的“滋拉”声响起,伴随着大白菜下锅时铁铲翻炒的声音,阵阵香味从草棚下传出,渐渐在木场里弥散开来。
沈靳萧在村长的带路指引下,一进木场就见到了这番风景。
升腾的烟雾袅袅中,女人碎花衬衣的领口微敞,一根长长的麻花辫垂在身前,随着她铲子翻炒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村长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看着身旁的大人物盯着人家姑娘直看,笑呵呵解释道:“沈团长,你别看这木场破旧,这姑娘做的菜可比我家娘们还好吃,你看这场里的男同志这一年多来都吃胖了好几斤。”
“你们让人家一个小姑娘煮这么多人饭,她应付得过来吗?”
“还有你们为啥不盖个泥瓦房,你看把人家姑娘给晒的!”
村长目光一怔,扭头看着这个一路上没说过半句话的冷面团长,不知为何提起这小姑娘居然话多了起来。
“您说的对,改明儿个我就喊几个同志盖间泥瓦房,你不知这姑娘刚来我们这时,也是白嫩嫩一个女娃,在这风吹日晒晒成这样,都被他那个未婚夫给嫌弃……”
沈靳萧听着村长的话,顿时想起初见这丫头时的场景。
彼时的她不过十岁大,脸也是跟现在一般黑,提着只白白的兔子跟在父母后面,一进宋家院子就东瞅瞅西看看,活脱脱一个小刘嬷嬷进大观园的傻乎乎可爱模样。
直到十年后,他再次从二楼向下看认出她时,竟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
二十岁的她长得亭亭玉立,皮肤白里透红,身后的麻花辫晃来晃去时,竟让他想起了当年她提在手中的小兔子。
没想到,才几年时间,她又重新晒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