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介散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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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老道长兴叹千秋事,小仙师误入百花园。

清净山天相峰。

赵霁长叹一声。此次他与吴渔逼着李诀提前离开九泽洲,为的可不就是躲这一劫?李诀是九泽洲神兽青龙出世的关键人物,注定是会有功德收获的,但在这之前,也该有一场劫难在的。

然而,这场劫难与功德,却都未必要落在李诀身上。毕竟他有一位天作之合,且境界更高些的道侣——齐萱。

此次刘代须度过之危局,便是天机彰显前的最后变数,也是决定青龙出世的应劫人的重要关头。与人皇刘代以及蛟族都有牵系的李诀,自然就是天意选中之人。然而在赵霁和吴渔的默许、放任下,齐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代替了李诀的位置。

并非是这两位做师父的就偏爱李诀,让齐萱以身犯险,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若是真让李诀成为,天道册封神兽的主导者,那么无异于将李诀推向了天道控制之中。若是李诀自此得了天道赠予的功德甚至是道境,那么他距离成为天道的牵线傀儡,也就不远了。

那时的结果,便是天道补全毁灭之道,万灵从此任由天道操持。

那句“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也将彻底沦为空话。

故而此次放任齐萱代替李诀,成为青龙出世的主导者,可谓是一举多得。既让李诀避开生死灾劫,又让他不至于和天道牵连加深,更让齐萱得了这一笔天道功德,消除部分她所背负的家族业障。

但赵霁和吴渔两个当师父的,还是很心疼的。

换做是李诀来,只要这小子这次不死,这俩人肯定都是要拍手叫好,道一声不亏,有赚。这倒是绝非虚言的,想当初李诀自毁元婴,一路跌到筑基期时,赵霁甚至还能笑得出来,但此次齐萱负伤,任他再如何狠心,也都是有些不忍的。

齐萱被太霞山群仙送回了逍遥宗地界,吴渔夫妇遥遥来迎。刘瑶在昏迷不醒的齐萱身边不住地掉眼泪,这次再如何说,却也都是她和哥哥连累了齐仙子,他们兄妹已不是第一次受李仙长和齐仙子庇佑,但如今非但半点不能回报,居然还害得仙子险些丧命。

吴渔只是与太霞山来人见礼,便不再言语,默默立在原地。齐萱的师娘则上前将齐萱接过,仔细探查了一番,确定齐萱的元神被至宝及时护住,只需修养些时日便可恢复,方才松了一口气。

她又再三谢过太霞山诸人,直到双方分别时,吴渔忽然开口道:“近期或许有人暗中针对于太霞山,应当告诫门人,不可轻易与之起冲突。刘代和刘瑶的这份机缘即将尘埃落定,此时不宜有节外生枝之举。”

吴渔说出这番话,其实心中也颇为憋屈。太霞山、清净山如今都算是他逍遥宗的潜在盟友,将来九泽洲动乱一起,三方结盟到底是大好事。但如今太霞山这位盟友提前卷入刘代之事,他吴渔非但不能有所照应,反而要规劝对方约束门人,实在是太不顺心了。

哎,可惜九泽洲那些姓齐的老家伙走得早,不然此次这些心怀叵测之辈,便是有圣人护着又何妨?合道境大剑仙铁了心要砍人,圣人除非将那人时刻护在身侧,否则的话,这些剑修有的是阴损法子在背后递剑捅人。

——————

远在中洲某处的李诀近来不知何故,总是心头有些不安,他隐隐有感九泽洲似乎有什么变故,只是两洲相隔何止万里,他却也探知不得。

李诀暗中询问逍遥宗两位护道人,对方只说会想法子与吴渔联系,但最终也没有给李诀任何有价值的消息。李诀只好在心中念诵几篇师父赵霁传下的清心道诀,以压抑住这份异样之感。

同行的王时行察觉到李诀近来似乎有些忧愁,做事也浮躁了几分,便在闲聊时忽然搭话道:“李兄可是有些想念嫂嫂了?这家中有了牵挂之人,到底是与我这般孑然一身的不同。不过李兄啊,其实你在中洲如何,嫂嫂也未必就能知晓了去,若是李兄信得过我王某人,我带李兄你去一好去处,最是能消解你我男子修士之心火……”

相与的时日久了,李诀已经能够做到自动无视王时行这般聒噪言语,他只是注意到王时行的那句无心之语,又想到近来自己有所感应,一时间心中不安再度翻涌起来。

难道真是齐萱出事了?

但有吴渔前辈在,也不该有什么凶险才对。李诀在袖中摩挲起那块齐萱相赠的玉佩,感应许久,方才心中安定几分。至少凭借此信物与齐氏血脉的那一缕联系来看,齐萱当下并无性命之危。

李诀还是觉得有些不够谨慎,修士向来都与天道比邻,这种冥冥中的感应,不可不防。他向周政和吴姨传声道:“二位前辈,我近来颇有些异样的感应,恐怕九泽洲会有所变故。还请二位速速传信逍遥宗,要小心应对才好。”

周政这次却是笑声答道:“你一个小小的仙人境,也替掌门操起闲心来了?不劳咱们李剑仙继续费心了,掌门刚刚来信,九泽洲大势平稳,让你安心便是。”

李诀心情蓦然好了起来,他向两位前辈道谢一声,便同身边还在絮叨什么“瑶台仙子”的王时行玩笑道:“王兄若是果真要待客,不妨多取几张你先前说的拿手符箓来,与我好好讲讲其中真意,画符又有何精妙处。尽说这些凡间小趣,可实在是看不出诚意啊。”

王时行却是脸色一变,一本正经地与李诀道:“李兄啊,你若是要看我房中女子姿色如何,我咬咬牙也就答应了。但是这画符之法么……”

李诀见他支支吾吾一脸为难,心知这定是个把符箓才当媳妇儿的,便摆手笑道:“方才不过是与道友玩笑的,不必当真、不必当真。”

但王时行还是坚持解释了一番:“李兄,当真非是我王某人小气藏私,一来这画符是我家山门赖以立足的本事,我随意轻传,既得受山门规矩责罚,还要连累李兄你承担因果;

二来么,嘿嘿,我这画符的本事,李兄你也学不会啊。我师父说过,自打我能抓得住笔那天开始,就会画符了。我上山这么多年,也当真没谁教过我怎么画符,都是看一眼就会的……”

李诀这下真有点分不清对方是在向自己解释什么,还是在向自己炫耀什么了。

两人又并肩走上一段山水路途,忽而,一阵清幽花香传来,王时行顿时心中警铃大作。却不待他施展任何保命符箓,居然就被从李诀身边挪移去了远处。

等到王时行身形站定,却发现身前站着两位道力十分不弱的长生境修士,自然就是为李诀护道的周政和吴姨了。

王时行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恭敬地向这两位老前辈行礼,开口问道:“不知二位前辈是?”

周政笑道:“我二人是李诀的护道人。当下有一位山上前辈要单独见见李诀,你便随我二人在此等一等吧。”

王时行心中一叹,这两位前辈虽然未入大长生境,但已着实厉害,对方相随了这么多日,自己竟然毫无察觉。这让王时行不禁暗暗埋怨,自家玉箓宗怎么就不给自己也安排上几位护道人?单给些符箓,多没排面。

却说李诀受那幽香牵引心神,毫无察觉地便闯入了一处秘境内。

只见此间天时显然与中洲有所不同,方才李诀与王时行游览时,四时轮转分明已经到了季秋时节,然而此地暑气正盛,自然是夏季无疑了。

眼前这处秘境之内,远山,正有万亩荷塘,无数柄清圆荷盖婷婷而立,随风轻舞,又有星星点点的娇粉荷花从中点缀,令李诀只感都无须自己用上仙力,此间大半暑气,竟都被那如画风景消去了。

忽而,李诀察觉到身前连绵荷叶间似乎有所动静,他无须施展神通,只是略微凝神一探,便知竟是个驾舟而来的采莲姑娘。

李诀第一反应便是要捂耳朵,好不去听见王时行那些污言秽语,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身边那个见了貌美姑娘就挪不开眼的王时行,早已经不知所踪。

李诀见那采莲姑娘拨开身前足足高出水面一人的荷叶,在莲舟上略一弯腰,便从荷叶间穿身而过。待那姑娘抬眸前视,一看到岸上李诀,顿时面色就晴朗了起来。

只见那姑娘自湖上驾舟而近,到了水边时,先扔了手中竹篙,又弃了莲舟不要,挽起裤脚,手里提着一双小巧鞋子,赤脚踩水而来。

李诀此时看清了对方样貌,不禁也有些惊讶。当真是白藕肌肤,荷花面貌,许不是此间诞生的什么荷花仙子?

对方到了李诀身前,方才意识到有些失态,稍稍站定以后,又转身整理了片刻,才回头向李诀行礼问道:“这位公子,可是山上仙人?”

李诀起先见对方全无道境在身,还以为是个自己看不透的世外高人。此时方才明白过来,这位姑娘应当是个居住在仙人秘境内的凡人女子,平日里应当也没少见自己这般修士。

李诀便笑着答道:“既可以是,也可以不是,全凭姑娘心意便好。”

那采莲姑娘见这位仙人如此有趣,便笑得更加灿烂几分,开口道:“仙长是来寻访此间仙境的吧,可需小女子带路?”

李诀心头一动,难道此地还别有洞天,他此时却也探查不到前方远处是何景象,而且回头的路也已不见,他便开口问道:“敢问姑娘,此处是何地?我也只是意外闯入,并非有意寻来。”

那姑娘笑道:“仙长有所不知。此间为百花洞天,因为仙人造化,故而有着一花独占一方洞天世界之奇景。你我如今所在,自然就是荷花洞天了。”

李诀心中暗惊,这百花洞天内,竟然能做到仙凡如此相融。这样一位凡尘女子,都能知晓如此多的山上隐秘。

那采莲姑娘知李诀有心探访洞天深处,便邀他一同登船,又向荷花深处行去。

此次一路上都有李诀仙力护持,倒是省去了那采莲姑娘许多力气,她见无须自己动手,小舟凭波而动,前方荷花荷叶都自行退开,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于李诀身边。

忽的见了一株荷花在身侧,那采莲姑娘随手折来放在身前把玩。她向李诀问道:“仙长可知晓,为何此间荷花少而荷叶多吗?”

李诀微微眯眼,天下花木,叶多花少应是常理,这其间还有什么典故不成?他便摇头道:“这还有什么说法吗?”

那姑娘笑道:“仙人难道不知这湖底有许多蛟龙吗?那些龙女最是喜欢打扮,每日都要折去许多荷花当作簪子哩。仙人快看,那处便有两位龙女正在折花呢。”

李诀顺着对方所指方向看去,虽不见任何所谓“龙女”,却也露出了淡淡的微笑。采莲姑娘饶有兴致地盯着那处看了许久,说那两位龙女在争抢同一株荷花哩,都快要打起来了。

然李诀却知,对方所看之处绝无任何生灵。他虽然境界不高,看不清此方世界边际,但要探知这处湖中有无蛟龙水裔,却是不难的。

李诀便又问对方家中如何,听对方说道家中有老父亲和老母亲,还有两位哥哥,自己一家人自始至终都生活在这处洞天内。

听至此处,李诀稍加推衍,便大概肯定对方所见所感,皆是大能为其营造的心象天地,并非真实之物。

但李诀也不愿说破真相,虽然对于自己而言,对方所言之物都是虚妄,但对于那姑娘而言,那却是对方再真实不过的生活了。既然她能在此间自得安乐,自己又何必多此一举,为她点明真相呢?

此处荷塘当真无边无际,李诀与这位采莲姑娘乘舟走了半日,直到日头西斜,也未见尽头。

待到月光笼罩这处天地时,那位姑娘竟如同水中荷花按时闭合般,在自己身旁安然睡去。

李诀又行舟许久,终于靠了岸。他便先行登岸打坐,等到次日清晨,那姑娘随荷花醒来,他道过了别,方才准备离开。

正此时,李诀身旁忽而凭空显现出一方素白布帛,那姑娘见怪不怪,开口道:“仙人岂能白赏了此间风景,若是有兴,不妨留下一幅墨宝?”

李诀并未拒绝,却在口中笑问道:“那我若是才力不济,岂不是就无缘去看下一处风光了?”

对方也并不接话,只是在一旁笑吟吟看着李诀。

李诀在原地沉吟一阵,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一首律诗便显现在那布帛之上。

边湖六月碧烟霞,暑气催开菡萏花。

粉玉雕成龙女佩,清圆连作鹭鸶纱。

曾吟居士别离日,惯见胡尘不舞笳。

若有希求休待老,秋风忙胜采莲娃。

那姑娘见了诗,自是眉眼含笑,她用看异类的眼神看向李诀,口中幽幽地道:“怎么真就歌颂起花儿来了?还以为仙长你也会像以前来的那些仙人一样,写些美人美景两相宜的轻薄话呢,小女子方才都准备好害羞了。”

两人作别后,这位不知姓名的采莲姑娘驾船行出一段,却还不忘回头与李诀挥手作别。

对方见李诀也在注视着自己离开,自然心中欢喜,待李诀转身时,遥遥便听到一支莲歌入耳。

李诀不禁回望对方回舟离去的身影,喃喃道一句:“见了这般景致,又如何写的出那些。”

他却忽而又听到一阵嗓音,竟然与方才采莲姑娘一模一样。只听对方柔声言道:“公子倒还真是多情啊。”

李诀心中惊讶,待仔细瞧时,身边竟然已经是了一处桃花开满的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