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诸伏的视角
我时常在想——
我究竟在做什么?
我究竟为了什么会待在这里?
轻轻扣住扳机的食指慢慢收紧,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沉闷的枪响,震动顺着手臂传遍全身。
几秒之后,瞄准镜中的人影头部炸裂,鲜血飞溅。
那画面清晰得像刚刚还在眼前上演,现在却以更为刺目的形式反复出现在脑海中。
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试图逃避。
但我知道,这没有任何意义。
我到底在做什么?
明明是为了守护他人,为了不让更多人像我一样背负痛苦,才选择成为警察的。
我最清楚不过,生命的逝去会如何摧毁一个人的人生。
可现在,我却用自己的双手夺走了他人的性命,将某些人生彻底摧毁。
这就是我的目标吗?
我努力到现在,究竟是为了这种事吗?
我很清楚。
从被调入公安的那一天起,从被命令成为卧底的那一刻起——
我就明白,有时不得不犯罪,有时可能亲手夺走他人的性命。
我知道这一点,并且接受了这一点。
这种矛盾的痛苦并非我一人独有。
降谷一定也在挣扎。
他是我所知之人中最具正义感、最纯粹无暇的人,无法容忍任何犯罪。
所以,我不能在这里软弱,这只会拖他的后腿。
我明白的。
是的,我明白。
即便如此,胸中的情绪依然翻涌不止。
那种像呕吐感般翻滚的痛苦,那种如铅块般在心底沉积的黑暗,我根本无从宣泄。
无论如何,都无法排解。
回到据点,我尽量保持冷静,直到与坎蒂等人分别为止。
可一旦独处,那被勉强维系的平衡瞬间崩塌。
然而,我却连重新修复它的力气都没有……
“苏格兰。”
熟悉的声音滑过耳畔,略显低沉,却有种令人安心的感觉。
“……啊,纳雷夫卡。”
抬起视线,走廊尽头的沙发区,一个身影正探出头注视着我。
是纳雷夫卡。
他正靠在沙发背上,那是他最喜欢的位置。
直到此刻,我才恍然察觉。
他的脸上依然戴着那副黑色面罩,口鼻完全被遮住,表情看不真切。
但正因如此,我反而感到一丝轻松。
如果他在笑,我可能会觉得自己被嘲笑;如果他很严肃,我可能会觉得自己被责备;如果他面无表情,我可能又会感到被疏远。
所以,他那无法被看穿的面罩,竟让我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即便是我自己,都能察觉到自己叫他名字时那卑微而无力的语气。
纳雷夫卡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下巴搭在沙发靠背上,朝我勾了勾手,示意我过去。
我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一般,踉跄着向他走去。
明知道他是潜入组织的干部,这里是黑衣组织的据点,但此刻,我已经没有力气去警惕这些了。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我。
隔着沙发背,我们面对面站着。他坐在沙发上,视线自然比我低。
看不见他的嘴,我干脆直视他的眼睛。
那双眼微微眯起,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他什么都没说,我也没问,但那种安静中透着的沉稳,让我感觉似乎找到了某种支撑。
“纳雷夫卡?”
事后回想起来,我明白,其实在这个时候,我就应该怀疑自己的卧底身份是否暴露了,并该保持冷静,不论他说什么都不该流露出动摇的情绪。
毕竟纳雷夫卡那种犀利的目光,虽然身为组织的干部,他偶尔会流露出来,但通常也只是在被分配到某些高危任务,比如消灭行动的时候。
然而,无论说多少遍,当时的我,根本没有余力对纳雷夫卡保持警惕,也没有能力去维持自己的扑克脸。
所以,当纳雷夫卡的下一句话出口时,我根本不可能掩饰自己的动摇。
“苏格兰,今天有任务?”
“……啊?”
心脏猛地一跳。
脑海中闪过狙击镜头中的画面,那些被压下的混乱与阴郁,因为纳雷夫卡的这句话,再度涌上心头。
“……嗯。”
我的回答带着些许迟疑,但纳雷夫卡似乎毫不在意,只是点了点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他到底在想什么?面对他那专注的目光,我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就在这时,纳雷夫卡从沙发的靠背上倾身向前,伸出了手。
看着他伸出的手,我完全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下一秒,他的手轻轻地搭在了我的头上,开始揉了起来。
……我被纳雷夫卡摸头了?
这是什么情况?
等等,这怎么回事?
“那个……”我试探着开口。
“苏格兰,接下来有空吗?”
他完全无视我的困惑,用一如既往的平静语气问道。
与此同时,他的手还停留在我的头顶。
接下来?
今天的任务只有和坎蒂他们的那一次。
纳雷夫卡是负责我们任务分配的人,他应该知道我的安排。
啊,原来如此。所以就算撒谎也没有意义吧。
“嗯,报告已经结束了,也没有其他任务。”我老实回答。
“那就好,陪我一下吧。”
“啊?陪你?”
陪什么?难道接下来他要让我参与他的任务?
可那不太可能,纳雷夫卡不像会这么做的人。
纳雷夫卡,怎么说呢,在黑衣组织里,他有种特别的气质。
不像其他人,他给人的感觉更……普通。
虽然说“普通”可能并不恰当,但和琴酒或者坎蒂那样充满压迫感的人不同,纳雷夫卡更像是一个“职场前辈”。
他并不会无视别人的情况随意分配任务,而是会确认你有没有其他安排,甚至似乎还会留意你的身体状态。
有时候,他会用一种关切的语气问我“最近还好吗”。
那种感觉更像是一个普通公司的前辈,而不是恐怖组织的干部。
虽然降谷零总是提醒我要小心,不要掉以轻心,但在面对纳雷夫卡的时候,我真的很难不放松警惕。
但,我真的没有放松警惕……至少,我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好吧。”
此刻,我并不想和降谷零在一起,也不想和其他组织的干部待在一块。
但纳雷夫卡……
和他在一起,我竟然觉得有些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