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落人亡
记得母后说过,这天下是她段家的天下,但凡入了这深宫的女人只不过是皇帝的玩物罢了。而你要做的便是,帮助你弟弟得到这天下。
母后这一世从来没自由过,外祖母从小就给她灌输了许多本该不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想法:这天下有多好,这后宫有多好,做这后宫最尊贵的女人,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她自幼被珍藏在深闺,刘家专门从后宫请了教养嬷嬷教导她规矩。
她自己也明白,她活的并不开心,甚至还有点累。她就是刘家的提线木偶,是刘家安排在皇帝身边的一枚棋子,她的身份代表着刘家的兴衰与荣辱。她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谨记自己是刘家人。
母后是偏执的,甚至有点精神不常,她看我们的眼神往往充满了落寞,我和弟弟极少与她见面,她每天都会跪在佛像面前祈祷,在世人眼里她是那么的慈悲,是那么的和蔼可亲。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慈悲是装出来的,要想安稳在这后宫过活,怎能做良善之辈?而被她教导出来的孩子,又岂能是良善之人。
天空阴沉沉的,深色的云层沉甸甸的压着。普陀寺住持说:“施主,你回去吧?天马上就要变了,望施主珍重。”“大师,他还是不愿见我一面吗,我知道,我这辈子不可能得到他的原谅,请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他。”段雪把藏在衣服里的信封递给住持。咳咳……“我自知时日无多,不求任何奢望,能远远看他一眼也行。”“阿弥陀佛,早知今日苦果,又何必当初呢?孽缘啊,孽缘……”段雪用帕子捂着嘴,只见那帕子上渗透着红色的血。
旁边的婢子搀扶着她,“公主,我们回吧,这天气太过严寒,你的身体会受不住的?”段雪轻轻拍了拍旁边婢子的手说:“无碍,我们在等上一炷香,如若他看了信还是不见我,那我们便回宫。”
她拖着沉重的身体,在婢女的搀扶下往外走去,天空中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一朵接着一朵,缓缓飘落人间。段雪抬眼望向天空,今日的天空是那么的美,美的让她忘却凡尘,好久没静下心来欣赏,这短暂的美好。
她意识恍惚,仿佛看见了那美好的年少时光,“小雪,快来啊。”今日的花灯节格外的热闹,许艳拉着她的手,在人群中穿梭,两人有说有笑。我们家小雪这么美,像落入凡尘的仙子,如若我是男子,将来肯定娶你。哈哈……女子爽朗的笑声回荡在空中。
她还记得,那个说等她长大之后要娶她的许家少爷,“这是谁家的小娘子,生的好生俊俏,将来要是娶回家,必要好好珍藏。”南疆战事一起,许艳带着弟弟不得不为她重新拾起刀剑,骑上战马,带领十三万许家军平定天下。
“小雪,等我们归来,我弟弟必三书六聘,娶你过门。”这个承诺终究被掩埋在南疆战场上,他们再也没回来。
段平庸对她说:“皇姐,我为什么非要坐上那个位置不可?皇姐,我不想做皇帝,太累了。皇姐,我那么爱她,为什么不能娶她?皇姐,我已经够努力了,为什么你就是看不到呢?”男孩哀求道。
后来,他登上了帝位,成为了这天下之主,“来人,长公主自私残忍,心思恶毒,不配做皇室宗亲,从今天起贬为庶人。”离开了她的管辖,他把他这辈子想做的事都做了,整日流连在后宫,与后宫妃嫔醉酒嬉戏,不理朝政,国不是国,君不是君。
青阳王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在一年后发动暴乱,段平庸死在了后宫嫔妃塌上,被贴身宫女一刀刺中腹部,鲜血顺着床榻滴在地上蔓延开来。
当她得知这一消息时,她并没有感到痛心,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这对于他来说也许也是一种解脱。是啊,她用尽手段,做尽伤天害理之事,成为万人唾弃的毒妇,就只为帮着这么一个废物登上皇位。可笑啊,可笑。
段进嘲讽道:“皇姐,你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像你这么聪慧的女人,这世间少有,你这眼是被亲情蒙瞎了吗?此等昏庸无能之人,怎配做这天下之主?”
定远四十三年,青阳王段进登基,段进没有杀她,全当报她当年在冷宫救他一命。
段进的母亲当初还只是皇后身边伺候的小丫鬟,皇帝醉酒,误把丫鬟认成皇后,事后被升为美人。皇后知道后,不怒反笑,这后宫又多了一个帮她扳倒全贵妃的帮手了呢。
就在段进快出生之时,他娘阮美人因顶撞贵妃,贵妃设计小产,皇帝将他娘打入冷宫。段进是在冷宫出生的,她初见他时,他饿的昏倒在地上,是她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他把他从冷宫带了出来。亲自教他识字,念书,将这处世之道交与他,他特别感谢自己这位皇姐。
“不知皇姐这辈子还有没有想做的事,有没有想见的人?”在段进这一问下,她想起了,因为她而吊死在树下的廖雨,为了远离她出家做了和尚的罗荣,罗荣在十二岁那年,便与相城外祖父家的表姐廖雨婚配。
皇帝四十岁寿宴时,她第一次见到堪比谪仙的罗荣,白玉簪插进那墨色长发,一袭白衣尽显身段。是啊,对他一见倾心,心口似有一头小鹿碰碰乱撞。
为了得到他,她明知他已有婚配,为了拆散这桩婚姻,段雪找人毁了廖雨的清白,廖雨不堪受辱,一条白绫吊死在家中槐树下。罗荣收到消息时,便知晓这幕后黑手定与她脱不了关系。
那一夜,天空电闪雷鸣,他一袭衣衫已被雨水浸透。
他对她说:“公主,愿这世间你所愿,终不能得,愿这世间你所想,终成泡影。祝公主往后余生,夜不能寐,寝食难安。”他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当她得知时,他已是普陀寺高僧,道号,百慧。
雪依旧还在下,不知疲惫,是想掩埋吗?想掩埋这不堪的过往吗?
段雪伸出手,想要接住这一片片美丽的雪,可雪花刚碰触到她的手,便瞬间化了,她努力的去接,一片接着一片,全都化了,消失不见了。她的心也和这雪一样,也要化了吗?
咳……咳……一声接着一声,“秋梨,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是我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别人身上,是我,都是我。谁愿意犯错呢?要是有选择的机会,谁不想弥补呢?”她转身看了看身后,是啊,他不可能来见她的。
“公主……公主……”随着婢女的一声声叫唤,她终究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