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胎
“夫人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人还未进屋，凝香的呼喊声就已经传入屋里。
屋内轻浅的哼唱声戛然而止，胭脂皱着眉迎上去，将那冒冒失失的凝香拽进屋子训斥道，“谁教你的规矩，大惊小怪的，大爷刚刚歇下，若被你这一嗓子吵醒，仔细你的皮！”
凝香白着一张脸，光洁的脑门儿上急得都是汗，显然是真遇着急事，一路上紧赶慢赶跑来报信的。
姜婉宁对着胭脂招了招手，看着胭脂轻手轻脚地走到软塌边坐下，而床上蜷缩成一团的小人儿依旧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这才动作轻柔的下了榻，领着脸色苍白的凝香往门外走。
凝香很有眼力劲的跟着出了门，小心翼翼将房门掩上，屋外的秋风呼啸而过，刮得人双颊生疼。
“夫人，方才栖霞苑那边有人来报，说菡夫人生了个公子。”
“这是好事。”姜婉宁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额发，淡然道，“你去找锦绣拿钥匙，将之前备下的长命锁送过去。”
“夫人！您怎地这样淡然！之前侯爷可是承诺过，菡姨娘这胎若是儿子，便将爵位给那孩子呀！”
“给便给吧。他的东西，自然会给菡婵。”姜婉宁声色冷漠，听不出喜怒。
“夫人！您才是这侯府的夫人！您就算不为自己争取，也该为大爷想想啊！”凝香急道，“大爷明年就该满四岁了，别家孩子这个年纪都该启蒙了，可大爷却连名字都还未定下！”
“住口！说过多少次，祸从口出！”姜婉宁脸色一暗，挥手赶走了义愤填膺的凝香，自顾自站在院子里，望着院门边那棵粗壮的银杏树，半晌没有回过神。
是啊，她的孩子，都快要四岁了，却还未正式取名。
大家总是恭恭敬敬地叫着“大爷”，不过是因为他还没有名字。
那小小的一团，粉嘟嘟的脸，笑起来温暖又乖巧，却不得他的喜欢。
她的日子，原来不该是这样的。
曾几何时，她也被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他会在盛京的冬夜，冒着凛冽的寒风，去帮她买东城根的虾仁馄饨面，哪怕冻得双手冰凉，手中的馄饨面却还能保留着余温。
她已经不记得那碗馄饨面到底是何滋味了，大抵是那位雪中憨笑的少年，早已死在了战火纷飞的塞外。如今归来的，是皇上亲封的安平侯，陈清。
思绪不自觉飘远了，突然一个软软的身子贴在了腿上，软糯的童音传入耳朵，惊散了姜婉宁的回忆。
“娘亲，阿团的风筝，做好了吗？”
看着奶呼呼的儿子，姜婉宁不禁心头一暖，赶忙蹲下身子将孩子抱进怀里，眉间却忍不住挂上几分严肃，“外面风大，怎么不穿上披风就跑出来。”
阿团却未回答，只是呆呆地看着姜婉宁的身后，浅浅喊了一声，“阿爹……”
姜婉宁身子一僵。
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原本空旷的小院里，顷刻间便被门口蜂拥而至的人填满，甚至显得有些逼仄。
家仆与府兵簇拥着一对男女神色紧张地闯了进来，男子面容俊朗，左眼睑下有一颗淡淡的朱砂痣，衬得一双斜飞上挑的凤眼更显多情，正是安平侯陈清。
而被他搂在怀里，面色苍白的女子，则是才生产不久的菡夫人，谢菡婵。
“来人，将夫人拿下。”陈清语调清冷，眸子里没有一丝温度。
姜婉宁没动，任由府兵上前，将她架住，大抵是为了防止她挣脱，还特意将她的双手反剪在背后。
仆妇丫鬟们听到动静亦匆匆忙忙从屋里冲出来，看着这剑拔弩张的场面，霎时间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阿团吓白了脸，瘦瘦弱弱的小身板抖如糠筛，却还是第一时间抱住了姜婉宁的大腿，颤着声音问，“阿爹，你为何要欺负阿娘……”
“陈清，你又抽什么风？”姜婉宁皱眉看着眼前人。
她已经许久未见自己的丈夫了，反正都是两看相厌，又何必互相折磨。
他要娶谢菡婵，她便帮他张罗婚礼，置办酒席，以平妻之礼将谢菡婵恭恭敬敬地迎了进来。
他许诺要将世子之位传给谢菡婵的儿子，她亦毫无怨言，总归她那丰厚的嫁妆是阿团三辈子也挥霍不完的，以后阿团如果出息，就自己去挣个前程，倘若平庸，也能安稳做个富家翁。
她都已经忍让至此，他还有何不满？
“姐姐。你为何……要害了我的孩儿……？”谢菡婵咬着苍白的唇，话音未落，已是泣不成声。
陈清搂着她的手不禁一紧，再抬眸望向姜婉宁时，眼神恍若冬月里的寒风，冻得透骨。
“你俩是不是有病。我既在你与他同房后没有让人给你灌下避子汤，就证明我对于你能不能生下孩子这事，毫无兴趣。”姜婉宁嗤笑一声，满眼嘲讽，“陈清，我当初让你与我合离，你死活不肯。后来我妥协，让你赐我一纸休书，你顾忌着我家的势力，又不敢。最终约好互不干扰，我自始至终遵守约定，也麻烦你别跑到我眼前来发疯，平白惹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放肆！”陈清脸色有些胀红，被当众拆了台让他脸上有些挂不住，语气越发色厉内荏，“你身为侯夫人，身上披着圣上亲封的诰命，竟然做下下毒害人这等恶事，此时还有什么脸面与本侯狡辩？”
“你既然知道我还有诰命在身，怎么就忘了自己没有权利轻易处置我呢？”姜婉宁看着眼前两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倒是忘了，咱们的安平侯，进入这勋贵圈子也不过五六年，家中也就出了我这么一个诰命夫人，不知道这个头衔代表着什么也正常。只是，谢菡婵，你家那么多诰命夫人，你也不知道吗？还是说，你知道，但是有些事情让你们迫不及待的想要动手处置了我。”
周边围着的人，皆是呼吸一滞，一时间无人讲话，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