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入城
王晁浑身冰凉，他听到有甲士在谈论自己。
显然，是沿着路旁装死尸的时候，被人记下来。
排队在城门口，终于被认出。
“算了，走，抓紧时间去领赏，少一个也没什么！”
“......”
那队甲士从正门入城而去。
区区一个流民，在他们的眼中和蝼蚁没有什么不同。
杀与不杀，都只在一念之间。
众人想要继续排队入城，却不料前方的小吏起身，伸了个懒腰宣布道，
“今日进城的流民已满！”
说罢，便在众多流民张望的目光中回城，城门重重的关上。
这东平府当然不会随便放流民入城。
每天都只开放一定的数量，否则城内流民过多就会生乱！
流民们一片哀嚎，在城外过夜，又不知有多少人会饿死、冻死。
天色渐晚，王晁跟随着流民挤在一起取暖。
昼夜温差极大，空气中有很多种臭味混杂着钻入鼻腔。
熏得让人无法入睡。
身边有孩童在啜泣，有人饥肠辘辘的喊饿，有人冻得呼嚎。
各种胡乱嘈杂声，好似堕入地狱，脑子里嗡嗡直叫。
王晁半闭着的眼皮微微抬起。
他感觉有人踩了自己的脚。
转眼望去，一个白须枯槁的老头带着歉意赔笑。
这老头有条腿瘸了，双手撑着地挪动到王晁身边，小声道，
“老夫不是有意所为，还请见谅。”
不过脚被踩一下，又不是掉块肉，他便开口回道，
“无妨。”
可老头自顾自的说道，
“老夫姓刘。”
王晁没有再搭理这个刘老头，他饿的已经没有力气再开口。
漫长的一夜过去。
城门打开，小吏带着空白的册子和笔墨走出来登名造册。
这也是防止日后出事，好有迹可查。
若是身份不明不白，那便无法进入城中。
不时有流民从路上出现，排在人群身后。
而王晁和刘老头则是等到落日，才堪堪轮到他们。
“籍贯，名氏…如有造假必当严惩！”
“在下刘元之，乃是溪口村村民……”
“…王晁……”
登记完毕，两人从小吏身后一前一后向正门走去，把守的甲士也没有阻拦，放行他们进了城。
直到进入城中才发现街巷到处都是流民。
这么多流民早在之前就已经入城，各个都衣衫褴褛，跪在地上乞食。
“这么多人？”
刘老头喘着粗气，好似随时都会倒下去。
肚肠里早就什么都没有，原以为进城后就能活命，可看上去依旧比城外没有好多少，角落里也有尸体发臭。
好在尸体没有腐烂，有人在做清理尸体的事情，大大减少疫病发生的可能。
“娘...你醒醒啊……”
一个六七岁的女童跪下，摇晃着妇人的尸体。
哭声断断续续，泪珠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周围流民却眼神麻木，无动于衷。
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哪有心思去管别人的闲事？
一个嘴角有颗黑痣的女人走过来，她膀大腰粗，不理地上的尸体，而是抓住女童的嘴，像看牲口一样，检查着牙口。
然后就要拉着女童离开。
“呜哇哇哇......”
女童小手死死的抓住地上妇人身上的衣角，怎么也不松开。
哪怕拼命的挣扎，如同小鸡仔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哭，哭个屁你哭！老娘是带你去享福！”
胖女人在女童手背上用力拧了一把。
“不要！我只要娘，哪儿也不去......”
那女童被揪的小手淤青也不愿意松开手来。
这下反倒是让胖女人心底的凶狠劲上来，一边骂着不知好歹，一边用力想要将女童和妇人尸体分开。
伸手高高扬起，就要一巴掌抽下去。
忽然，另一只手拉住胖女人的手腕，王晁站在小女童的身边。
“这女童又不认识你，非亲非故想干嘛？”
王晁盯着胖女人，缓缓问道。
他虽是一副和周围流民差不多的凄惨样子，却双眼有神，不像那些流民麻木，如行尸走肉。
“她娘都死求了，关你个短命鬼何事，真晦气！”
胖女人也不愿多纠缠，说话间观察着周边，冷哼一声，甩开手就走远。
等到那胖女人走远，刘老头却是叹口气。
“你还不如叫这女娃给卖掉，她娘死了，她自己一个人也活不久。”
显然，刘老头倒是看得开，寻个人家有口饭吃，在这年月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女童趴在地上以为妇人只是饿晕过去，呼喊摇晃。
而王晁目光看向远处的肉摊，上面写着米肉两字，满身横肉的屠户脚下箩筐边掉出一只戴着红绳的小手。
他早就注意到，人牙子也未必是将人卖掉，再说整个城里哪找那么多买主。
大脑晕眩，眼前发黑看不清东西。
王晁差点倒在地上，还好有刘老头在后面扶一把。
仅仅只是站出来拉住胖女人的手，说了句话就几乎榨干体力。
稍作缓和后便朝刘老头报以感激的目光。
“你下次可别管闲事，才能活的更长。”
刘老头搀扶着王晁坐下来。
两人互为倚靠背对，虚弱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饿死。
嘎吱——
一辆拖板车的木轮毂压在地面。
王晁看着那女童的娘被抬到板车上，然后由布条蒙住口鼻的老者，挎上绳子套在身前，拉着不知往何处去。
只剩下女童坐在地上哭泣。
哭泣声一直持续到天黑，精疲力倦才昏睡过去。
夜里有老鼠爬出来，四处爬行着想要觅食。
王晁双眼盯着最肥的那一只大老鼠。
然后蹑手蹑脚摸过去，一把伸手抓去。
突然，刘老头从旁探出脑袋，干裂的嘴唇蠕动，看着王晁手中的老鼠，迷瞪着咽口水，扭头不好意思的谄笑。
两人最终分吃了这只老鼠。
满嘴的腥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吃尸体。
王晁吃完后就躺在地上，坐看日出东方。
虽然还是饥饿，可总归吃了点东西。
不多时，他站起来，冷不丁的让刘老头差点摔趴地上。
“后生，你要干嘛？”
刘老头眼中疑惑，不免开口问道。
“在城里走走，想办法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