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节衣缩食
“禀殿下，已至晚膳时分，您看可否传膳？”刘童走到李弘身前，轻声问道。
李弘抬眼望向戴至德等三人，目光中带着询问之意。
三人见状，微微点头示意。
李弘遂对刘童吩咐道：“传膳吧。”
刘童领命后，快步离去。
片刻之后，只见十余名宦官鱼贯而入，将一张张矮几依次放置在众人面前。随后，十余名宫女依次进入殿中，把各自手中端着的碟子轻轻摆放在矮几之上，又有几名小宦官手脚麻利地给大家添上了开水。待一切安置妥当，他们便悄然退下，许久未再露面。
此时，众人却发现他们每个人的案几上仅有两个蒸饼和一碗清水。
蒸饼乃大唐百姓常见的主食之一，是将面糊发酵后蒸熟而成的一种面食。类似如今的馒头、包子等。
到了宋朝，因需避讳宋仁宗赵祯之名，“蒸”与“祯”两字的相近发音，故而改称为“炊饼”。
《水浒》中武大郎所卖的炊饼，实则就是馒头。
明德殿上见此情形不禁面面相觑，心中暗自思忖：太子请客，怎就如此寒酸？莫不是又在故意戏耍我等？
于是，大家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一旁的戴至德、张文瓘和刘仁轨看到这等简陋的吃食，也不禁微微皱眉心中略有不悦。毕竟太子身份尊贵，非寻常百姓可比，这次宴请众人，代表的也不仅仅是个人，更是皇家的颜面。即便当下关中遭遇饥荒，粮食短缺，可这里东宫，也不应如此简慢了众人。
唯有不远处的邢文伟，正为自己谋划后路。
突然见到此番场景，他的脸色愈发煞白，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大气都不敢再喘了。
只因正是他削减了东宫的膳食供给，才致使太子宴请众人时只能摆出两个蒸饼。倘若此时太子将此事公之于众，他不敢想象今日自己能否还能活着离开东宫。
更让他惧怕的是，他减免东宫膳食供给，太子没有当面责问处罚他，而是通过给东宫群臣赐食方式准备揭露此事，想借众臣刀杀自己。
这份隐忍及谋划的手段，让他不由地心底发凉。
一时间邢文伟依然乱了方寸。
李弘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却并无解释之意，只是客气地说道：“诸位，请用膳吧。”
他自顾自地拿起一块蒸饼掰下一块放入口中细嚼慢咽起来，随后又端起碗喝了一口水，一并送入腹中。。
戴至德等三人见状，微微一愣，转念想到太子平日向来节俭，今日如此做法可能并非是有意为之，便也不好再询问缘由，拿起蒸饼就吃了起来。
众人见此情形也都识趣地闭上嘴巴，默默进食。
大殿之上，唯有众人吃蒸饼和喝水的声音。
李弘吃完一个蒸饼便不再继续，而是缓缓开口道：“诸卿，孤四季常服不过八套，换干洗湿；三餐饭食不过五味，素来节俭；宫中奴仆数不过百，只能勉强够用。今日宴请诸卿，确实是怠慢了。”
方才还心存怨气的众人听完李弘这一番言辞心中的不满顿时消散了许多。
若太子平日当真如此节俭，那今日能吃上太子的两个蒸饼倒也不算太寒碜他们。
就连戴至德、张文瓘和刘仁轨也放下手中的蒸饼，微微点头，似在赞许李弘的说辞。
“咳咳...”
还在思考怎么脱身的邢文伟听到这一番话吓得被馒头噎住了，额头上不知不觉被汗水浸透。
他深知太子现在表现的越诚恳，待会被揭露自己减免东宫膳食的行为时自己受到的惩罚就会越严重。
可他至今尚未想出良策，难道今日真的要在东宫栽跟头了？
再想到平日里他是怎么对待太子的，今日太子展现出的手段和隐藏起来的心机...突然见邢文伟顿觉全身发冷宛如掉入了冰窟一般，他快要窒息了，再也不敢往下想了...
事到如今，实在无计可施，只能使出杀手锏了。
邢文伟发狠，咬牙暗自下了决定。
本来这个杀手锏是准备要在太子下次监国议政时候拿出来的...而且拿出杀手锏的人也不是他。
但此刻为了保命，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主意既定，邢文伟再也不敢耽误，大口喝干碗中的水，急起身上前说道：“太子此言差矣。”
刘仁轨见又是邢文伟出声，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你又有何事？”
邢文伟为求保命，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大声说道：“方才太子言及自身节衣缩食，每日用度仅够饱腹，臣实难苟同。且不说关中大旱，百姓能否吃上一个蒸饼尚不可知，单说这宫中，亦有皇族衣不蔽体，三餐难以为继，如此情形，已非一日。太子殿下要是跟他们相比...算是已经在享福了。”
“放肆！”
张文瓘闻听此言，不禁怒喝道，“邢文伟，你竟敢在大殿之上胡言乱语，说皇家有人吃不饱饭，你这分明是在诋毁圣人，诽谤朝政！”
说罢，他转头对侍卫喊道：“来人呐，还不将他给我叉出去！”
“且慢！”戴至德赶忙出言阻拦，他并未理会张文瓘的怒喝，而是转头向李弘询问道：“殿下，可否容他将话说完？”
戴至德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他察觉到邢文伟今日举动极为反常，此刻整个人似已陷入癫狂之态，话语中还提到了“皇族”中人，此非小事。
他猜测邢文伟不是有秘辛，就是有阴谋诡计正在酝酿之中，若是让他当众把话说完，不管是何事、牵扯到谁，他们也能当场解决这问题。
否则，一旦邢文伟离开东宫，再将皇家秘辛传播出去，或者背后使阴谋耍手段，到时候圣人要是问罪众人，他们和太子都将不能幸免。
李弘此刻的脸色亦是极为难看，当邢文伟说出宫中还有皇族之人衣不蔽体、三餐难以为继时，他已然猜到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谁，清楚了对方的阴谋诡计究竟是什么了。
这两日，他为自己定下了未来几年的策略，就是尽量避免与武后正面冲突。
可如今看来，此事恐怕难以回避了。
李弘虽想避免，奈何邢文伟今日已经狗急跳墙，准备拉自己下水。
更确切地说，是李贤给他设了这个局。
因此此事一旦摆上台面，邢文伟自己也有可能会遭受惩处，真正获利的只有李贤。
如此一来，李弘也大致猜到早上阎庄说昨日有不少人去了雍王府，想必他们此次商议的就是要借此事来对付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