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夏天的初遇
这个夏天,遇到了你
夏日炎炎,热浪翻滚,林荫大道处的绿色梧桐叶林被摇曳得沙沙作响,树上蝉声奏起和鸣。
路过的行人不忍其烦,往上瞪着眼,狠狠呸了一口,立即被尿了一嘴。
藏珑别墅区
“丽丽?”
“丽丽?”
沙发上敷着面膜的短发女人应了一声,“哎。”
微微起身,叉上茶几处的西瓜咬了一口,耳边接着传来她妈的吩咐:“帮我去超市买口锅去。”
“买锅,现在?”
“锅刚刚被我一架,把掉了,不赶紧买个回来饭都吃不成了。”
鹿丽叹了口气,自从阿姨请了两天假回老家,她妈就可劲儿折腾厨房。捡起身侧的遥控板暂停电视剧,顶着面膜慢悠悠上楼,穿过起居厅,走到一个卧室门前,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道朦胧的男声。
“进。”
鹿丽推开门,穿着素色家居服的少年端正坐在书桌前,修长分明的手指上转动着笔,留下一个伏案的纤薄背影:“鹿寻,妈妈叫你去超市买口锅。”
少年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精致贵气的脸,眸光闪烁,怀疑地看向他姐,“现在这个点?”
鹿丽眼神肯定:“对,现在。”
“行吧。”
鹿寻提着一口大锅,站在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他突然开始后悔出门的时候没戴口罩了。
踩上梯面,扶梯慢慢将他往一楼传。为了避免和前方频频回头的女生对视上,他微敛着眼,从口袋中取出手机,低下头去瞧朋友圈。
突然,梯面涌上一阵剧烈的震动,鹿寻直觉不妙,刚抬眸,便目睹隔壁的扶梯踏板瞬间塌陷,有人半个身子掉了进去,有人踩着还未塌陷的踏板疯狂尖叫,场面一阵混乱。
鹿寻这一条扶梯是完好的,他距离一楼只剩下七阶台阶,前方的人因为害怕快速往前奔着,身后的人也催促推搡着他快点,身体就这么被冲了上去,就要撞上一个迎面走来的黑衣女生。
临近关头,他扶着女生的肩部朝旁边的过道移了过去,缓冲了部分力度,他低下头:“对不起,前面扶梯坏……”
女生戴着黑色的鸭舌帽,矮了他一截,看不清脸,只听见她如猫一般微微嘶了一声,又迅速拉开腿远离了他,大步流星走到扶梯口按了个按钮,传送的履带停止运行,暴乱声低了下去。
她扶了扶帽檐,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颚,淡粉色的唇抿了抿,朝下打量着扶梯的情形,确认再没有突发意外后,转身从他身边擦过,连点眼神都未分出来,步伐快速,眨眼间便消失在拐角处。
整个过程非常丝滑,离去的背影都那么果断飒气。
真帅。
鹿寻凝着她消失的地方愣了良久,回神过来,掂了掂手中的铁锅,随即迈开步子离开了超市。
回到家,鹿丽和常女士快速涌上前来,噼里啪啦的声音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环绕着他,听得耳朵都快震聋了。
鹿寻举着锅,投降一般匆匆溜进厨房,“我没事,我真没事。”
*
“来的及时啊,来得正好比阎王快了一步。”
刘主任站在病床前,双手插在白衣口袋,挺着个啤酒肚散发冷气:“移植手术才过去一个多月,你就往人堆里扎。是不是再过段时间你就打算收拾收拾上奥运赛场了?”
许静姝躺在病床上,睁着眼当入定和尚,听不清也看不见。早已经习惯了,因为心脏方面的问题,她从小进医院比上学还勤,这院里大大小小的人她几乎都熟透了。也因为身体以及其它方面原因,她休学过两年,正式读高一时已经满十八了。
刘医生吹胡子瞪眼,从门外进来的小实习生打断了他的继续施法。
“吃饭了。”
刘主任接过小实习生手里的饭盒,“辛苦了。”
转过身来瞪着正假上寐的许静姝,“我讲话你当耳旁风不成?”
“听到了。”
许静姝有气无力的虚弱状态,刘主任看见就气不打一处来:“听到了,听到了就睁眼。这还不是太平间呢,别给我提早练习闭眼。”
刘主任将饭盒放到床头,接了个电话就往外赶,临走前又叮嘱了一句好好吃饭。
许静姝缓缓坐起身,叹了口气,沉重地手臂刚抬起,准备去触碰摆在床头的包装袋,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手指换了个方向伸进一旁的衣服口袋里,掏了出来。
划开。
“黄鼠狼”来电。
许静姝犹豫两秒,滑至接通键:“有事?”
“对你爸就这种说话态度?”
许静姝歪着头夹着电话,单手将盒饭取了过来,语速极快:“没事?没事挂了。”
“唉唉,等等,听医生说你被人撞了一下,伤口要不要紧。”
掰开塑料盒放至柜面的塑料袋上,将筷子折成两半,扒了两口饭。
“讲重点。”
对面脾气不好,被刺了一下立刻放大了音量:“唉,我关心关心女儿还有错了?你……”
被这大嗓门震出个好歹的许静姝瞬间移开脑袋,手机滑落至胸前,她将筷子插进饭中,腾出手滑断了电话,啧了一声。
“黄鼠狼给鸡拜年。”
下一秒,一个陌生电话来电,许静姝等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接听,她倒要看看这个刘丰要搞出什么花来。
可对面的声音这会却低声不少:“我刚刚没控制住,声音大了点,下次注意。那个,你把我号码拉出来吧。”
见没有回应他又补了一句:“不白拉,给你发个大红包。”
许静姝挑了挑眉。
她的便宜爹,早年因为她有先天性心脏病被家里人劝说着和妈离了婚,从那以后再也没见过。心脏移植手术成功之后,偏偏找上了门,态度颇为殷勤,明明往年连过年都不曾互通过电话,今年这个暑假却殷勤得像个赶业绩的诈骗头子。
“先把钱打过来,我考虑考虑。”
转账到的很快,许静姝点进支付宝的界面,扫了一眼。
两千块。
“你妈呢?”
许静姝挑了根芹菜扒到一边:“进组拍戏呢。”
“你都住院了她不请假过来看看你?”
许静姝语气平平:“她剧组在国外呢,请假回来我早到家了。”
对面顺势再次提出上次没被答应的邀请:“高中学习强度大,你上的又是市一中,一个人肯定照顾不好自己,要不搬过来,你阿姨早就想见见你了。”
许静姝沉默地扒了口饭,对面也没声音,通话就这样僵持着。
“算了,妈这边离学校近,我晚上睡觉认床。”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开学的日子。
靖西一中坐落于市中心,是靖西市最好的高中,每年的本科上线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六,一个年级一千多个人,只要成绩维持在前两百名内,高考最低也能考个211。
好学校也意味着更严苛的录取要求,中考总分720分,它往年的录取线就到了680分,而今年,因为扩招,录取分数线会比往年低上几分,艺术生的名额也多放了几个出来。
双重buff加身的许静姝一脚踩中了狗屎运,用着只够得着私立高中的600分被靖西一中招录。
校门口,人潮拥挤,每一位家长脸上都挤满了笑容,冷不丁瞧见了熟人,拉着孩子挤过人群上前好一阵寒暄。这每年一度的热闹劲儿将保安吸引了过来,端着手上的保温杯吹热气,开始朝人群里巡视,定睛一瞧,盖上保温杯,指着一个孩子发出洪亮的声音:“这孩子一看就是会读书的,以后肯定上京华。”
许静姝从公交车上下来,脚刚一沾地,热风便裹挟着车尾气朝她袭来,压了压帽檐,她低下头从各个人群缝隙中穿行而过,步伐稳健而快速。
校门大坪的两侧,各落了一条梧桐小道,方块石板铺平路面,被印上稀疏绰约的树影。
梧桐树下,站着一个穿着白色T恤牛仔裤的黑发少年,他面容俊气,袖下的小臂白得过分,一双温柔的桃花眼静静凝向某处,视线追随着那人而移动。
是她吗?
刚一抬步,就被身后的人搂住脖颈往后压,撞进人的怀中。
“鹿寻。”
鹿寻无奈失笑,不着痕迹地往一旁侧了侧:“李行,你别闹。”
李行松开手臂,将肩上的书包带往上顺了顺,笑着问:“你什么时候到的?”
“就刚刚。”鹿寻朝李行身后探了一眼,“夏璇和孙菲菲呢,没和你一起?”
“买奶茶去了。”李行顺势将手搭在鹿寻肩上,使了点力,往前一带,“我们先去教室,这天真热呀,我刚出来的时候在楼下碰到条吐着舌头的哈巴狗。”
鹿寻往前踉跄了一下,立住身,“你这么搭着我肩不更热吗?”
李行又往前用了点力:“你每次走路都慢吞吞的,不推着你走,校门口的人都散尽了也到不了教室。”
“话说我们三个都在一班,就你在二班,要不要我跟年级主任提提要求,把你调过来?”
鹿寻瞥了他一眼:“别了吧,等高二的时候再考到一个班也不迟,以权谋私不好吧。”
李行一副不在乎的模样:“怕什么。我爸校长,我妈年级主任,再说你这次中考考得牛啊,全市第一唉。”
鹿寻压了压嘴角,眸光闪亮。
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刚过完楼梯上到三楼,一个高个短发女同学就站在了鹿寻的近前,目光带杀气,像是过年挑选红冠公鸡一般上下扫视着他,“你就是鹿寻?”
李行一听,长臂一伸挡在鹿寻身前,目光警惕:“你干嘛?”
鹿寻压下身前的手臂,对视上那道攻击性极强的目光:“我是鹿寻。”
女同学突然一动,吓得鹿寻小幅度退了几步,她顿了顿,也跟着退了几步,目光依旧犀利:“我是来下战书的,第一次月考我一定会拿回第一,记住我的名字,我叫贺娉婷。”
放完狠话也不等他回应,气势汹汹地迈回隔壁的教室。
李行眯着眼,跟着上前看了看教室门牌,惊呼一声:“鹿寻,她也是二班的。”
鹿寻咽了口水,两目相对。
李行目光诚恳:“要不,你还是来一班吧。”
鹿寻在教室门牌和李行脸上来回巡看,深吸了口气:“我再想想。”
“那行吧,你硬要体验体验我也不拦你了,改变主意了和我说。”
李行笑着转过身,去到楼梯口左侧的一班教室。
鹿寻刚踏进教室,第一眼就看见了这位贺娉婷同学,正拿着一本数学习题集恶狠狠算着,白色稿纸上不一会儿就留下一长串数字与符号。他悻悻摸了鼻尖,绕过讲台,在倒数第四排临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长腿不经意间顶了一下桌洞下板面,只听里面一阵晃荡声。
有东西。
已经有人选了吗?
桌洞里面的那本书看起来有点旧,像是上一个年级遗留下来的,手指伸进去,捏着书的一角拿了出来,封面上写着数学押题王几个大字。翻开封面,上面落款高三(二班)李飞飞。
手指摸上封面,准备盖上,突如其来的一道锐利视线刺向他,顺着这道视线看去,那个奇怪的女生正目光如炬,似乎要将他手上的数学教辅生吞活剥了。
靖西一中的卷度还是太大了。
“嘶。”
这声音……
鹿寻转眸望了过去,女生坐在倒数第二排,与他隔了一排。她缓缓抬起身子,睡眼惺忪,睁不开,她鼻尖微翘,皮肤冷白色,唇面湿润染着好看的玫红色,逢一睁眼,波光流转,似一汪月潭,清冷澄净。
像是睡久了,手臂被枕麻了,微微拧着眉,揉了揉,忽地站起身。
他目光闪回。
耳边脚步声渐渐靠近,又渐渐走远了。
鹿寻望着桌面上的书,拇指与食指微微磨挲着,沉思了片刻,将书放回了桌洞。
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排,再度坐到了靠窗的位置。
热意渐渐在耳根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