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赔偿
敲门声骤响，唐墨脊背一挺，神色一凛，沉声道：“请进。”
门扉轻启，进来一位身着精致西装的男士，金丝眼镜后的双眸透着几分干练与沉稳。
唐墨心下当即明了，此人虽未佩戴过多奢靡饰品，周身却散发着一股她极为熟悉的职场干练气场，料想应是助理无误。
“您好，唐墨小姐，此番前来，是与您商议车祸赔偿之事。”
男士步履从容地行至病床前，自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文件，递至唐墨手中。
唐墨接过，垂眸缓缓翻开，须臾，神色无波地开口：“今日，诸位参与的是新开发区的竞标项目吧。
”实则在林安晕倒的这段时间里，她于脑海中将诸事反复思量、梳理，已然笃定，今日京城城南仅这一场竞标会。
卫淮那般火急火燎地唤她前往，正因这场竞标意义非凡，极有可能左右新一轮京城地产界的格局走向。
规则更迭，不再单纯比拼策划案，背后的资方会与策划者当面交流，甄选最为心仪的方案。
故而，原本受命送走“麻烦”的秘书，才陡然改道。
况且，今日竞标会理应于下午便已落幕，这位骨干此刻现身，想必是方案已获采用。
虽说卫淮未曾向她透露竞争敌手的方案详情，起初亦未将她纳入核心方案团队。
但唐墨凭借自身渠道，已然查明唯一对己方构成威胁的秦氏。
她早知卫淮若应对无策，定会将棘手难题抛予她。而彼时她呈上的策划案，并非终极版本，此刻，那份完整版正隐匿于身旁一米之遥的小桌上，公文包之中，其内容甚至涵盖对秦氏方案瑕疵的精妙改良。
念及此处，唐墨唇畔微勾，精准唤出对方姓名：“于慧麟先生，想来贵方为摸透我，着实费了一番心思，动用诸多手段展开调查。”
言罢，晃了晃手中的赔偿文件，“是以给出这五百万之巨的赔偿数额，实话说，起初我连想都不敢想。”
于助理眼眸骤缩，欲开口辩驳，唐墨却未予其机会，径直续道，
“贵方肯给出这般高价，想必亦是认可我的能力。要知道，在未洞悉肇事者身份前，我心底预期的赔偿不过五十万而已。”
“再者，林安，那位今晨受您指派送我就医的年轻人，您大抵已忘却其名。”
“但需知，若他彼时未秉持善意，在取证环节未为贵方美言，这场车祸，妥妥会被定性为肇事逃逸。一旦如此，秦氏恐将深陷巨大丑闻泥沼——竞标途中肇事逃逸，撞伤最强劲竞争对手以谋取私利。”
“这般新闻若冠以秦氏之名，后果不堪设想，不是吗？”
于助理终是按捺不住，急切出声：“唐小姐，还望慎言！此事全系我一人之过，切莫牵扯秦氏。”
“我等深知唐小姐才华出众，若唐小姐愿私下和解，补偿条件定能让您满意。”
“于助理，且慢，我话还没说完。”
唐墨不疾不徐合上赔偿文件，置于一侧，
“我自是乐意接受赔偿，然这数额尚有商酌余地，并非我蓄意坐地起价。”
“实则贵方方案仍有精进空间，至于我获取机密之途径，您无需介怀，毕竟我已然决意离开华盛，此物于我而言已无足轻重。”
语毕，唐墨抬手，将那份曾关乎华盛命脉的“底牌”递向于慧麟，面上笑意盈盈，
“于助理以为，它值多少钱？我不过是想与秦氏结个善缘，开启精诚合作之路，此乃共赢之举，先生以为然否？”
于慧麟神色一怔，下意识伸手接过那份文件，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文件边缘，目光紧锁其上，似在快速估量着它的价值。
片刻后，他抬眸，镜片后的眼神多了几分审慎与敬意。
“唐小姐，您这一手，着实让我意外。”
于慧麟微微颔首，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折服，
“这份果敢与谋略，在业内实属罕见。既您有意携手秦氏，我自是不能拂了您的美意。”
他稍作停顿，将文件小心收好，继而说道：“关于赔偿金额，我需即刻向上汇报，重新议定。以唐小姐展现出的能力与诚意，想必公司不会吝啬。只是这方案改进之事，还望您能不吝赐教，详细拆解其中关键，毕竟专业如您，见解定能一针见血。”
唐墨轻笑一声，微微靠向床头，调整了个更为惬意的姿势：“赐教谈不上，不过是些基于市场洞察的拙见。秦氏方案当下优势在布局宏大，着眼长远，可弊端也明显，资金回笼周期预估过长，风险把控环节稍显薄弱，易在前期资金链上出岔子。”
于慧麟听得专注，频频点头，手中已悄然掏出笔记本，飞速记录着要点。唐墨见状，笑意更浓，继续侃侃而谈：“我那份方案里，细化了短期回笼资金的营销策略，结合新兴线上渠道，能迅速积累现金流；再者，强化风险评估模型，增设多维度预警机制，恰似给项目上了多重保险……”
随着交流愈发深入，病房内气氛凝重又热烈。
唐墨目光忽然一顿，神色认真地看向于慧麟，语气添了几分郑重：“于助理，此次车祸，林安虽无大碍，却也因这事牵扯诸多精力，还一路对我照料有加。他是个热心善良的好孩子，我希望秦氏在商议赔偿时，也能为他考虑一份恰当的补偿，不枉他一番好心。”
于慧麟微微一怔，想起来今天早上少年惊天动地的发言，面上却不显，随即点头应下：“唐小姐放心，林先生这份恩情秦氏记下了，我定会将此事如实上报，争取让他也得到应有的回馈。”
得到答复，唐墨这才满意地继续刚才的话题。
待唐墨将关键要点一一阐明，于慧麟长舒一口气，起身郑重道别：“唐小姐，今日得您点拨，受益匪浅。我这便回去，紧锣密鼓筹备后续事宜，赔偿与合作方案定会尽快呈至您面前，必不负您所望。”
“等等等等，内个，大概你觉得，能多给多少补偿金啊？”
唐墨像是突然被触动了某根敏感神经，身子一下子从放松状态前倾过去，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床单，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于慧麟，那眼神里的急切简直要溢出来。
前一秒还仿若掌控全局、精明得让人心生忌惮的她，此刻像是换了个人，满脸的市侩与急切，看着竟莫名有些猥琐，说起话来更是毫无遮拦，现实得直白刺眼。
她连珠炮似的追问：“还有啊，你们神通广大的，调查我想必也费了不少力气，可就算这样，也千万看准我个人账户的信息，要是转错了，这一耽搁，指不定又生出多少麻烦事儿来。话说回来，这补偿金多久能到账啊，我这心里没底，干啥都不安生。”
于助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轰炸”弄得措手不及，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满心满眼都是无语。
这画风转变之快，实在超乎想象，刚刚还在高谈阔论方案优劣、气场两米八的唐墨，瞬间就掉进了钱眼儿里，变得如此“接地气”。
唐墨自然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于慧麟眼里的无奈，可她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好意思，反而理直气壮地解释起来：“你也知道，眼瞅着就迈进十一月的门槛了，这一年跟坐火箭似的，嗖一下就要见底。我这一整年东奔西走、累死累活的，就盼着能早点收收心，把这糟心事彻底翻篇。等放寒假了，好回家舒舒服服过年，跟家人团聚，把这晦气都甩在脑后。”
“再说了，人活着没钱哪行啊，尤其经历这么一场变故，兜里不揣点厚实的，心里慌得很呐。”
于助理着实没料到唐墨这思绪都飘到寒假过年去了，还把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他站在原地，愣了好几秒，才缓过神，轻咳一声，无奈地逐一回应：“唐小姐，您的心情我十分理解。多多少，我不确定，但是一定不会比您预想中少的。”
“虽说公司走流程，按常规操作怎么都得要一周多时间，但您不一样啊，今天跟您这一番交谈，您的本事、您的爽快，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回去之后，我定会跟上面全力周旋，想尽一切办法，争取打破常规，后天之前就让补偿金稳稳当当进到您账户上。”
“至于账户信息，那更是重中之重，我会亲自核对好几遍，确保万无一失，绝对不会转错的，您就把心妥妥地放回肚子里，安心等钱到账便是。”
唐墨这才像是吃下了定心丸，紧绷的身子慢慢放松，靠回床头，长舒一口气，脸上又恢复了几分方才谈判时的淡然自若，只是眉眼间还残留着一丝对金钱到账的期待。
她微微扬起下巴，轻描淡写地说道：“有劳于助理费心了，我在这就静候佳音，等着资金落袋为安咯。”
说罢，冲于慧麟优雅地摆了摆手，那意思再明显不过，示意他可以麻溜地离开了。
唐墨微微点头，目送于慧麟离去。病房重归寂静，她靠在床头，思绪飘远。
今日这一番交手，似是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向，在华盛被掩于尘下的光芒，终于寻得绽光之处。
那些过往被轻慢的日夜，那些绞尽脑汁却付诸东流的方案，都成了此刻破局的利刃。
待再睁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坚毅，无论前路如何，既已抉择，她定当无畏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