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9章 门动了
咒声一出，殿顶魂线骤然垂落，缠绕于印石之上，如千丝万缕，将我们牢牢困在其中。火痕立于我身侧，魂影不稳，时而聚形，时而如雾散开，她仿佛仍在挣扎，似乎那份“归后”的意志尚未完全剥离。
我回头望她一眼，她也看着我，眸底泛着不属于尘界的灰光。
“赵磊……”她低声呢喃，“我怕，我若真归名……便失了她。”
“你不是她。”我缓缓伸手扣住她的指尖，“但你，也不只是你。”
这句话，不知是对她说的，还是对我自己说的。
璃瑜突然抬手，将一枚“归核碎页”嵌入阵心，那是书后遗留的本源残页，仅存半句断文，墨迹已干，却仍带灰焰余温。
咔——！
魂裁阵猛然震动！
那碎页触阵的一瞬，整座述忆殿中涌起一道漩涡般的魂光，四面魂壁竟自行浮现出一道古老的圆形阵痕。阵痕本应是辅助稳定魂识之用，可这一次，那图纹却缓缓转动，投影出一段从未记载过的轨迹。
那不是命轨。
而是一道魂渊。
那通道灰白交错，其上无页、无名，唯有一道拱形灰骨门，立于无边魂海之下，门上刻着四字古体篆文：
【断引之渊。】
我眼皮猛地一跳。
“这不是魂裁流程的一部分。”璃瑜蹙眉，手指死死按住那归核碎页，手背青筋突起，“它……自己打开的。”
“你说什么？”我沉声问。
“我没有激活这段命轨。”她咬牙，声音低沉得近似咒音，“是这碎页，它引出来的。”
我心中暗凛。
归裁之印、命轨忘井、未焚之页……这所有的残痕，似乎都在指向某个我们一直刻意避开的源头。
魂渊之下——
断引之渊。
一个从未出现在命书中的名字，却以最直接的方式撕开了述忆殿中所有旧魂的伪装。
正当我还想上前查验那魂渊映影，苏雁却猛然出声。
“等等。”
她的声音异常低沉，像是被什么勾住魂丝似的，整个人站在魂阵边缘，眼神茫然，却又清明地盯着某个方向。
“我……我又看见他了。”
“谁？”我立即警觉。
“那个孩子。”苏雁喃喃，“灰脸，穿着旧式冥衣……每次魂裁之前，他都会出现在我梦里。”
她额间的魂火此刻泛出不正常的黑影，像是一团死灰中燃起的残星，不稳，却极亮。
璃瑜猛然一怔：“你说的……是灰面童子？”
“你也见过？”
“不是。”璃瑜的声音低了下来，“是记载上有提到过——断引渊开，则灰童引魂，那是冥界失控之前出现过的一类魂灵，据说并无名，却可引路。”
我攥紧拳，浑身汗毛倒竖。
从命书轨咒开始，到焚后之焰、未句之塔，再到现在这个诡异魂渊……所有的线索都在往一个方向拉——我们并非在书写命轨，而是在被牵引，向某个遗忘之地缓缓前行。
“他又说了什么？”我望向苏雁。
她眸中灰光缓缓流转，片刻之后，她像是回忆起了什么难以言喻的内容，声音中多了一丝莫名的颤意。
“他说——你们不是来书命的，是来断它的。”
殿中顿时一片死寂。
那灰影的童子，那魂渊深处的门，那未落的终笔……仿佛都在暗示着一种可能。
不是我们找到了答案。
而是，答案早就在那里，只是从没人敢去写——
也没人敢真正地，“断”。
述忆殿的下层，一直是被尘封与遗忘的禁域。
据旧典记载，此地曾为“魂书初缔之地”，后因某次魂印暴走而被书后封锁，列为“命禁九渊”之一。而如今，伴随着“断引之渊”的魂影开启，那原本封闭多年的下层门户竟在我们眼前缓缓裂开，露出一道嵌满灰骨符纹的石门，犹如一道年久未启的伤口，滴出淡淡咒血。
咔咔——
门缝间浮出一丝瘆人的灰风，风中夹杂着低语，如旧命残页在耳畔缓缓撕裂。
我第一个踏下残阶，脚步刚落，地面便泛起波纹似的魂纹涟漪，隐隐传出渊底的回响。璃瑜、苏雁与火痕紧随其后，脸色皆难掩凝重。
“封咒被撕开了。”璃瑜低声说道，手指抚过那碎裂的符石，触感冰冷如尸灰，“而且不是被破，是从里头……自己裂的。”
我心中一沉。魂裁印挂在胸前，那枚残痕累累的古印竟在不知不觉间微微震动，像是被渊底某物所引。那感觉，不是警示，更像是久别重逢的——共鸣。
越往下，空气越是稠重，像是吸进肺中的不是气，而是一缕缕失效的命咒与死灰魂墨。下层并无真正阶梯，而是由无数断裂命页堆叠成路。那些命页皆残破不堪，字迹模糊，墨迹发黑，像被火焚烧之后又强行复写，浮着一道道蜿蜒扭曲的裂痕。
“这些……”我俯身拾起一页，手指刚一触及，魂识便被强行撕扯出一缕记忆。
那是一段不属于我的过往——
有人曾在书裁台前举笔，却被裁命者活生生剥去姓氏，只余一页白名，随后投于魂井，自此名不归，咒不落。
我猛地松手，手中残页旋即化作飞灰，散于虚空。
“这些全是……废命残轨。”我低声道。
苏雁脸色煞白，轻轻咬着唇，不发一言。而火痕只是静静站在渊壁之前，魂焰微颤，像是心中起了什么异样共鸣，却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我们循着断命之路前行，渊壁之上，一道道形如骨爪的裂痕逐渐密布，像是无数未裁之咒在魂页中挣扎、撕咬，最终留下爪痕，未能逃出。光线昏沉，仿若连魂灯都不敢照亮这段遗忘的通道。
终于，在渊路尽头，我们看到了一扇门。
那门并非木石所成，而是由万千锁魂印咒凝结而成，整体呈灰黑之色，表面铭刻着无数眼形魂纹，闭而未睁。门楣之上挂着一面已破的古铜魂镜，镜面泛着死雾，照不出人形，只映出身后浮动的命页残影。
“这门……不是书界之物。”璃瑜低声说道，眉心紧蹙，“是魂渊之门，是被遗弃之魂最后的归所。”
我伸手按在那门之上，归裁印霎时震颤剧烈，印中残火疯一般冲撞，竟自印心中浮出一道微光。
——门动了。
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