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别听林家子胡言乱语
史氏见他态度尚可,脸色稍缓,摆手示意:“罢了罢了,我也说你不得,鸳鸯,扶大爷起来。”
鸳鸯赶紧上前扶起贾赦,让他在旁侧坐下。
史氏问道:“听说你去琏儿那儿,把他的人都打了,这是为何?”言语间又显不快。
打狗还需看主人,琏儿养在她膝下,人手多是她安排的。
难道老大对她有不满?
贾赦并无此意,连忙解释:“我去时他们正引着孩子斗蟋蟀,琏儿年纪又不大,若非这些居心叵测之人,他怎会知晓这些玩意儿,连书都不读了,好好的孩子都快被他们带歪了。”
史氏蹙眉:“你与他们说便是,何必动辄打骂,给谁看呢?琏儿年幼,你也别太严苛,你当年这般大时,就愿意读书了?我不曾因你不读书就拿你身边的人出气吧?”
贾赦沉默,时过境迁,他虽仍显放荡不羁,但父亲已逝,他作为皇上曾经的伴读与心腹,在先太子事件后,对荣国府的未来充满不确定。皇上虽有情分,但这情分能维持多久,难以预料。
史氏看他神情,便知他心有不甘,“罢了,你若不放心我这把老骨头,便将琏儿带回,由你亲自教导。”
此言一出,贾赦立即跪下,酒意全消:“老祖宗,孩儿并非此意!只是希望琏儿将来能金榜题名,与珠儿一同撑起荣国府的门面。”这一代他们兄弟已无望,能维持荣国府现状便不错了。
听罢此言,史氏又叹一口气,“那便好好教,孩子尚小,不可强来。如此,那些不懂催促少爷用功的家伙,遣散了便遣散了,我再替他换些得力的来。”
贾赦应道:“全听老祖宗的。”
王氏闻听贾琏身边人员变动颇大,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与周瑞家的倾诉不满:“他怎会突发奇想,去瞧琏儿在做什么?”
若非他这一趟,也不会惹出这等风波,她精心布置的人手也因此折损,日后再想如此行事,怕是难上加难。“你快去探听探听,究竟所为何事。”
他理应躲在自个儿院里,醉生梦死才对。
周瑞家的连忙应承:“是,太太。”
虽说贾赦是承袭爵位的大老爷,但因他曾是先太子的伴读,故而避世隐居,荣国府实则由二房掌管,下人们也自然偏向他们。因此,她很快便打听了个一清二楚,“大老爷是接了姑苏姑奶奶的来信后,才突然去了琏二少爷那儿。”
“原来是贾敏搞的鬼!”
王氏心中暗恨,她与这位小姑子素来不合,没想到她远在京城之外,还能坏了她的好事!
随后贾政归来,便被贾赦唤去,回来时一脸憋气。
贾琏的夫子乃是他所推荐,此人显然未尽职责,贾琏频繁请假他视而不见,也未向贾府主子禀报,只顾自己埋头苦读,以备下次秋闱。
结果贾政被兄长训斥,说他识人不明,将人辞退,命他另行物色。
王氏:“……”
这夫子可是她费尽心思才寻得的合适人选!
贾敏,果然是她克星!
王氏心中又将贾敏记恨了一笔。
“那大老爷可曾提及另请夫子?珠儿那儿的夫子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她断不肯把珠儿的先生让给贾琏。
贾政摆了摆手:“兄长言明要亲自去找。”
王氏不由嗤鼻,大老爷亲自找?
他靠得住吗?不过也罢,他自己挑的人,再差劲,贾琏也只能受了。
不久,贾赦便带回了一位老秀才。
此人年岁已高,早已绝了科举之念,在家中开设小学堂,一心教书育人。若非他孙子不慎得罪了小官之子,求助无门,贾赦也未必能将他请至荣国府教导贾琏。
那小官对老秀才而言,得罪不起;荣国府对小官而言,同样得罪不起。贾赦一句话,事情便迎刃而解。因此,老夫子对贾赦感激涕零,教导贾琏时格外用心。
贾琏也被贾赦那日的暴怒吓破了胆,再也不敢以身体不适为由无故请假。加之这位夫子教学不似之前那般枯燥乏味,他也能静下心来学习。只是,他也因此留下了一个毛病,一见贾赦便如老鼠见了猫,生怕贾赦会吃了他似的。
林祥得知家中有荣国府来信,便缠着贾敏,利用自己年幼的优势,撒娇卖萌,终于将信拿到手。
贾赦的回信言简意赅,只是简略提及已更换贾琏身边的人,并新请了夫子。
信虽短,但林祥已心满意足。
他该明白自己醉生梦死并无益处了吧,否则等日后幡然醒悟,发现儿子已被养废,那便为时已晚。
除却那几件物事,贾赦还赠了贾敏一套珠翠,给林祥带了几册稀有古书。
林祥现在虽用不着,但贾赦深知他会喜欢。
林祥未来喜不喜欢尚不可知,但林海此刻却是欣喜不已,尤其是其中一本珍稀古籍,林家也未曾有,他当即借走:“待为父阅毕,再还予你。”林家的藏书丰富至极,林祥每次浏览,心中都不免生出一番感慨。...
为何古代财富与权力多集中于上层?别的不论,单看这琳琅满目的书籍,寻常百姓又如何能拥有?
岁月如梭,转眼间,守孝之期已满,林家即将重返京城。临行前,林家特设一场花宴,广邀亲朋共聚。
早在林祥六岁有余之际,便参与到了接待同龄小客的任务中,如今更是不在话下。
他行事周到,举止沉稳,不了解他年龄的人往往误以为他年长几岁。
宾客如云,姑苏城内的名门望族几乎悉数到场。
更有金陵薛家之主亲临。
他因与贾家的联姻而来,其妻乃王家之女,与贾敏之二嫂乃姐妹之谊,如此算来,亦算林府之亲。
宴后,林祥察觉所收见面礼颇为贵重,便拿去询问父母。
林海示意他收下。
“你这位姨丈,实乃非凡之辈。”
贾敏闻言,未置可否,只是神色淡淡。
虽为亲戚,却无血脉相连,加之薛家乃商贾之家,贾敏始终不解王家为何将女儿许配于薛,即便是庶出,王家亦能寻得官宦之家为婿。
薛家虽富,但对于他们这等人家,财富又岂是稀缺之物?
未来子孙出生,便是商贾之后,士农工商,商为末流。
林祥好奇问道:“父亲,何出此言?”
林海轻摇折扇:“薛家老太爷于他新婚不久便辞世,他那时年轻,却毅然挑起了薛家大梁,如今薛家更显兴盛。”
林祥恍然,“他可有子嗣?是否与我年岁相仿?”
贾敏答道:“他夫人如今身怀六甲,明年他便将为人父。”
林祥沉吟片刻,若他所记无误,在《红楼梦》中,薛蟠尚未成年便失去了父亲,缺乏管教,最终在薛姨妈的宠溺下,成了蛮横无理的呆霸王。
若他能长寿,薛家的命运或许能有所改写吧。
林海吩咐道:“祥儿,我们后日乘船启程,你这两日需抓紧准备。”
贾敏忍不住插话:“不如我助你收拾。”
林海摇头:“他已不小了。”况且无需他亲力亲为,只需指挥安排。
林祥点头:“孩儿能自行处理。”
此次回京,或将在京城任职,即便不在京城,也断不会重返姑苏,故而需携带诸多物品。
林祥这些年频繁外出采购,多为己用,且此次离别,需与林焜、林焕等好友道别,再会之期遥遥无期。
回京后,定将随父母走访亲友,他打算带上些特产作为礼物,这些皆需提前筹备。
贾敏无奈:“那便由你,有何难处记得告知我们。”
膝下育有一子,早熟稳重,既令人欣慰又让人忧虑。
欣慰自不必言,儿子年幼却行事稳健,无需她过多操心;忧虑则在于孩子成长太快,她还未来得及适应,孩子便已长大,不再如幼时那般依赖父母。
抵达京城次日,一家三口便前往荣国府拜访。
史老夫人早早就候在了二门处,眼巴巴地盼望着女儿女婿的归来。
一瞅见女儿的身影,眼眶瞬间湿润了:“敏儿,你可算是回来了,昨儿个我就念叨着你,你看你,都瘦了。”
母女俩紧紧相拥,泪水交织,诉说着无尽的思念,好一番情深意切后,才携手步入屋内坐下。
因林家全家到访,除了贾政因公务在身未能出席,贾赦也在旁作陪。林海向岳母问安后,一行人便留在此处叙话。
史老夫人笑道:“都是自家人,你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咱们就好好聊聊。”
她左拥贾敏,右牵林祥,如今满心满眼都是林祥,拉着他的手细细打量,满脸笑意藏都藏不住,连连点头:“祥哥儿真是越长越出众了,跟你父亲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将来科举说不定能中个探花,到时候父子俩都是探花郎,那可真是佳话一桩啊。”
她这番夸赞发自肺腑,林祥虽年幼,但已能窥见其未来风采。
闻言,林海与贾敏脸上的笑意更甚。
林祥确是他们的骄傲,不过贾敏还是谦逊道:“他也就跟着练练武,身子骨才壮实了些,日后能中个进士我就心满意足了。”
史老夫人佯装嗔怪地点了点贾敏,自己女儿她还能不了解?若非心中欢喜,脸上哪能笑得这般灿烂:“在我面前还客套什么,祥哥儿,还认不认识你兄弟姊妹?你们书信往来可没断过,以后也要常来往啊。”
林祥笑着应道:“当然认识。”
他逐一唤人:“珠哥哥,元春姐,琏二弟。”
贾珠年岁最长,比林祥大三四岁有余,身材比同龄孩童略高一些,模样俊朗,只是略显消瘦。
察觉到林祥的目光,他主动展颜一笑。
一旁的元春,虽仅十余岁,却已初具大姑娘的沉稳,举止端庄,亲切地与林祥打招呼:“祥弟。”
接着便是贾琏,他比林祥小几岁,在林祥面前俨然是一副小屁孩的模样,白白胖胖的,正是长辈们喜爱的福相。
他看向林祥的眼神最为亲近,见林祥朝他笑,便主动上前拉住他的手:“祥哥哥,你总算回京城了,以后常来我家玩,咱们一起读书吧!”
有伴儿一起,夫子或许就不会对他那么严厉了吧?
林祥不知贾琏心中所想,遗憾地摇了摇头:“我已经有夫子了。”
即便知道贾琏的想法,他也会拒绝,贾家的当家主母对他颇有微词,他去了岂能安心读书?
若是贾琏愿意来林家读书,那他倒是乐意之至,多个同学也热闹些。
他之前的学业一直由父亲亲自教导,但回京后父亲定然无暇长时间陪他,所以需另寻夫子,人选已定,只是人还未到京城。
林海也想到了这一层,他知晓贾琏如今的夫子是谁,便问道:“琏儿,你如今学到哪儿了?”
这标准的考校开场白,让贾琏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肩膀,小心翼翼地回答:“刚学到《论语·里仁》篇。”
他如今的年岁,这个进度不能说略显迟缓,只能说大器晚成了......
林海问了几个问题,发现他虽学得慢,但基础扎实,理解透彻,不由点头赞许:“读书需勤奋,也要步步为营,你继续保持,用不了几年,秀才可期。”
贾琏性子略显浮躁,但所学内容却丝毫不浮躁,可见其夫子下了不少功夫。
贾琏:“……”
他努力让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至于崩溃。...
姑父的话语刚落,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锁定在父亲那展露无遗的欣慰之色上。
父亲一向对他的学业苛求严格,姑父此番言论,岂非要让他更加步步紧逼?念及此,贾琏几乎难以站稳。
贾赦心中的确颇为满意,夫子虽言其子天资平平,但若勤勉不辍,至少考取个秀才不在话下。
秀才之名,贾赦已感心满意足,他自知非读书之才,其二弟虽自诩文人,却多年未曾及第,想来儿子应是承袭了张氏一族的才学,张氏家族可是出过状元,更有三位进士的书香门第。
王氏闻此,轻轻以帕掩口,遮掩着嘴角不经意间流露的笑意。
她虽不明就里,却也曾向珠儿的夫子打听,按琏儿这读书进度,即便能中秀才,也需年至二三十,怎及得上她的珠儿?
夫子言道,珠儿再过两年便可下场一试,且胜算颇大!
林如海此言,不过是场面之辞,不可当真。
众人闲聊之际,贾敏留意到大嫂邢氏的呆愣,往昔初入门时的那份灵动,如今在她脸上已难觅踪迹。
贾敏心中暗自叹息,邢氏出身微寒,见识有限,夫君对她既无深情亦无厚爱,膝下无儿无女,家务管理又无从插手,日复一日在后宅中虚度,怎能不失却往日鲜活?
当初她对大哥这门亲事便不甚满意,二婚当低娶,可这未免太低,无奈此事她无权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