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鬼哄睡
姜然骑牛进了山洼林子，周围陡然黯淡了下来。
路并不难走，因为有条现成的大道，其上树木杂草被折断压实，像是某种庞大大物经常踩踏。
地上有被灼烧的痕迹，许多密密麻麻的小脚印，土石都琉璃化了，牛蹄踩着打滑。
姜然暗生警惕，猜测这路与先前的轰鸣声有关。
往里走了两三里地，就能看到少许老坟耸立。
一些小坟头都被挖开，尸骨都不在了。
姜然想到了老爷子的话，刚出生的婴孩天生残缺，父母丢弃后，魂魄肉身都被山鬼吞噬。
看来这里就是那些婴儿的坟墓。
循着大路又往里行进了几里地，就到了一处洼地，里面坟墓逐渐多了起来，新老林立。
姜然发现也有一些大坟头被挖开。
“小子，有东西在前面，气息很驳杂！”三狗子提醒道。
姜然循声望去。
在道路深处，山洼密林之中建了一座小庙。
庙旁一团灰白色的肉球横在那里，起码有两三丈长。
周围树木都被折断。
细细看去，原来是无数残肢断骸混杂在一起，头颅、身躯、手脚比比皆是。
通过头颅可以分辨出有婴儿的，有妇人的。
姜然深吸口气，将心中的忐忑与不安压下。
就在此时，肉球中的婴儿们突然睁开眼睛，眼中似乎有幽蓝色火焰灼烧，张开大嘴开始哀嚎。
转瞬之间，婴儿哭泣声传遍山林。
这声音如同近在眼前，与姜然在阿婆门前听到的一般无二，听的他脑袋有些胀痛。
姜然捂着耳朵看去，肉球发生了变化。
婴儿哭声更大，无数身躯晃动，带动整个肉球在山林之中滚动，砸断树干，压塌草木，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就在此时，肉球再度变幻。
原来是那些妇人的头颅被吵醒，身躯在肉球中如同液体流动，缓缓重组，灰败的身躯拼凑出身前的摸样。
也许是因为妇人出现，婴孩的身子不再晃动，肉球停在原地，只是嘴里还在嚎哭。
妇人看着哭闹的婴儿眼含笑意，将婴儿的头颅抱在怀里，一只只手延伸出去，从地下掏出一颗颗土豆般的黑球，喂给婴儿吃。
等婴儿吃完，妇人又摇摇晃晃，嘴里唱着哄睡的儿歌：
“头九二九，关门闭口，三九四九，冻破碴口，五九六九，精尻子娃娃拍手，七九鸭子八九雁，九九耧铧满地蹿——”
这声音似乎带着魔力，姜然听了竟然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婴儿头颅听了也不再哭泣，渐渐陷入沉睡。
妇人声音越来越低，渐渐成了呓语，摇晃的幅度也逐渐变小，最后停了下来。
场面一片寂静。
姜然头摇摇晃晃，来了瞌睡。
“小子！小子！醒醒！”三狗子不断在姜然耳边呼唤，试图叫醒姜然。
原来那肉球上的妇人在哄睡孩子之后，竟然将目光都转向了这边。
整个身躯缓缓蠕动起来，一点一点迫近。
“小子！它过来了！牛哥快跑！”三狗子眼见叫不醒姜然，呼唤老黄。
老黄怕将姜然颠下，只能缓缓后退。
肉球进一点，老黄退一点。
两方距离保持微妙平衡。
三狗子还在呼唤姜然，他发现姜然并没有睡着，而是像是陷入某种幻境，脸上露出温煦的笑容。
就在此时。
那些婴儿头颅再度睁开眼睛。
一个个眼中火光闪烁，与妇人一同盯着姜然一行，露出了怪异的笑容，似乎发现了好玩的物件。
下一刻，肉球开始加速，缓缓滚动起来，撞断杂树，朝着姜然一行而来。
这速度已经远超老黄后退的速度，双方距离瞬间拉近。
五十丈！
三十丈！
十丈！
越来越近。
“小子，再不醒来就完了！”三狗子在姜然耳边大喊，伸手摇晃其胳膊。
老黄“哞哞”直叫，声音带着不安。
姜然头低垂着，突然瞪大眼睛，歪过头朝着三狗子询问道：“怎么了？”
老黄知姜然醒来，顷刻间掉头，朝着林子外疾驰而去，与肉球拉开距离。
“你问我怎么了，我还想问你怎么了！”三狗子松了口气。
“我好像做了个梦！”
姜然晃了晃头，喃喃道：“梦到跟自己的爹娘生活在一片净土中，没有妖魔作祟，也没有山精野怪，一片安宁景象，那梦真实又清晰，我差点信以为真。”
“然后呢？”三狗子看着姜然，目光有些复杂，他知晓对方身上背负了多少担子。
“然后我就醒了。”姜然笑了笑。
“为什么？”三狗子很疑惑，这种美梦换个人应该沉湎其中才对。
“太假了，世上哪有这种地方？”
姜然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而且我根本不知道父亲长什么样子。”
三狗子默然，眼见老黄出了林子，肉球也没跟来，这才放下心来道：
“得救了！小子我觉得要从长计议，这鬼东西不好对付啊，我细细观测了一番，这玩意根本不可能是一阶啊，都快赶上那飞头獠了，手段也很诡异。”
他挠了挠头，对着姜然道：“要不直接给他来一发死气得了！它肯定罩不住！”
姜然摇头，死气是保命手段，要谨慎使用。
他觉得有必要多了解一下情况，再做出判断。
就在姜然出山林进村子之时，日头已然西斜。
远远看到巧儿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
她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双手撑在膝盖上指着姜然道：“你是不是去找村灵了？”
“是啊。”姜然照实说。
“你是不是想死？”巧儿双眸瞪大，气冲冲问了一句。
“不想。”姜然又照实说。
“那你为什么招惹村灵，我都说了他很凶很凶！”巧儿气鼓鼓的道。
“不找会死。”姜然想了想回答了一句。
近的有飞头獠、山君背后的妖魔、白蛇、猎户，远的有三个月后的鼋仙法会，古老诅咒。
按寿伯所言，只要祖上受了鼋仙恩惠，世世代代都会沾染诅咒。
自己肯定也不例外。
如果不炼丹提升实力，自己还真是生死难料。
巧儿被这股子实诚劲儿噎了一下，瞪了姜然一眼，埋怨道：“你要真想找村灵帮忙，阿婆或许有办法。”
“阿婆？”姜然疑惑。
“阿婆醒了，说要见见你，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巧儿面色复杂。
“醒了？见见我？”
姜然点点头，骑着牛赶到阿婆家，下牛进了屋子。
屋子又暗了几分。
借着稀薄的天光，他看到阿婆坐在床沿旁，精神奕奕，正手持铜镜梳妆。
她梳的一丝不苟，将乱糟糟的长发理顺盘了个髻，又用一根木簪子插上。
见姜然来了，阿婆眼前一亮，放下镜子笑呵呵的对姜然道：“好心的小哥，你来啦，老身这厢有礼了，听说你想找村灵大人帮忙？”
声音清晰和蔼，落落大方。
姜然面色有些复杂，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