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既是劫，也是缘
“天授之，天取之。”
听见这句话的第一时间，姜止想到的人，便是那位女帝。
天向来便是皇帝的自称，更何况这句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了，这些东西是天，也即皇帝授予的，既然是她给的，那现在她收回去，也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
但稍微冷静下来过后，姜止便明白，这应该不是那位女帝的风格。
首先，如果真是那位女帝所为，对方压根就不需要留下这种东西。
其次，那位女帝姬灵曦从一开始就有能力直接强行取走姜府库房里的灵物。
但正道的好处便好在这里，作为自大景开国便一直存在的千年旧府，想动姜府，哪怕姬灵曦修为通天，也得师出有名，事出有因才行。
不然的话，她拿什么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如果真想强行地取，她早就取走了，根本就不必等到现在，采用偷盗的这种方式。
而且，对她来说，姜府这些年累计下来的财富，反而比那些灵药更为重要。
因为她和洛倾仙不同，她看重社稷。
如今国库亏空，作为当权者，她最想得到的，反倒是姜府多年积累下来的金银珠宝。
“这下麻烦了。”
姜止一开始的打算是想破财消灾，努力周旋，权衡，最后将财宝与灵物各自赠予两方，以达到全身而退的局面。
而现在，即使他能说服双方各分走一部分，也给不出对应的财富。
只给姬灵曦一方，洛倾仙肯定也不可能同意。
哪怕她同意，她背后的圣地师门也不可能同意。
“除非我能让姬灵曦出面保我。”
但这也不可能。
自从他那没见过的便宜老爹带着诸多供奉离奇失踪之后，偌大的姜府，府上唯一一个有价值的，也就是姜伯了。
至于其他与姜府交好的势力，要么早就被提前打掉了，自顾不暇，要么早就抽身而走。
可以说，姜府如今就是一块底下已经被人掏空的高山，随时都会倾塌。
官场上没有影响力，修仙界里也说不上地位，这样毫无价值的姜府，姬灵曦又怎么可能会去保他呢？
“我该怎么办？”
要不干脆进宫算了？凭借他对洛倾仙的了解，未必不能匍匐于其石榴裙下，当一个真正的面首？
姜止没有丝毫犹豫地将这个念头给扼杀了。
先不说成为面首要丢掉尊严，成为跪着要饭的，再说了，他目前也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既然拿不出对应的资源给她们，那便不拿就是了。
姜止搜索着脑海里的记忆，试图找来一只替罪羔羊。
她们的目的，是杀鸡儆猴，稳住局势的同时，还可以借机捞上一笔，填补空缺。
若是想让她们不对姜府虎视眈眈，那便只能再找一个“姜府”给她们了。
只可惜，长宁城内，目前软弱可欺又富甲一方的，似乎就只有一个姜府了。
其他的，要么背后有仙家门阀保着，要么，就是填不满她们的胃口。
“少爷，如何？您对这所谓的盗贼可有线索了？”
一旁，久未得到结果的姜伯不禁开口，问道。
“姜伯这活可就是为难我了，你都看不出来，我又怎么能看得出来呢？”
姜止摇头。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除开可以代表天的皇帝之外，这天底下，还有一个喜欢以天自称的人。
盗天神女——妙玲儿。
这个女人狂妄自大又喜好装逼，而且还很喜欢在案发现场留下字据，所以十有八九就是她。
至于他为什么不说？
很简单。
总是在别人面前装逼，一次两次别人会觉得你很厉害，三次四次之后，给人留下的印象可就不是这样的了。
在没涉及到生死关头的时候，偶尔扮扮猪也挺好的，这样也有利于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没有人天生喜欢成为别人装逼的踏脚石。
更何况，他刚穿越过来，在这生死关头，可以有改变，但这种有关江湖之事的见闻的，还是尽量少些为好。
前面的修行知识他可以用洛倾仙来糊弄过去，反正姜伯也不可能去问她真假，而这种江湖见闻，可就难了。
“那公子打算怎么办？”
姜伯又说道：“如今库房里就剩下两粒武夫境用的气血丸和三株药草了。”
“够武夫境用吗？”
“武夫境后天境的药材，不难寻。难得是入先天境的灵药，那两株，顶多让人增长一些气血而已。”
“……”
姜止叹气：“行吧，那劳烦姜伯将那些东西给我了，对了，您再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我用的秘籍，顺便也一齐找来。”
“行。”
姜伯点头，正欲转身，忽又停下来。
与此同时，云穹又变得昏暗几分了。
姜伯的声音像雨水浸入棉花般落入姜止的耳朵中，沉重而闷厚。
“对了，少爷，差点忘记和您说了，早上你去了天后娘娘那以后，公主府派人来告知您，今晚寿辰，请你前去用膳。”
“公主府？”
姜止瞳孔微缩，汗毛倒竖，有如感知到危险的刺猬身上收缩起来的倒刺：“哪位公主？”
“陛下的同胞妹妹，姬灵兮灵公主。”
姜伯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般，带着渗人的寒意。
“我知道了。”
姜止深吸口气，表情凝重，他就知道。
果然。
洛倾仙一有动作，姬灵曦同样也会跟着有所动作，她绝不会坐视洛倾仙将姜家的家产独吞的。
早上的危局他能凭借对洛倾仙的了解化解，但晚上这一局，可就有点难办了。
姬灵曦和洛倾仙不同，她并没有什么功法修炼上的困难，对她来说，如何维系一个大景的安稳，才是最重要的。
因此，她绝不会坐视洛倾仙背后的势力将姜家多年的累积取走。
“但为什么会是姬灵兮？”
姬灵兮不是《神女下地狱》的女主，也不是什么反派BOSS，而是一个和原身一样，没有修炼的普通人。
她与姬灵曦是姐妹，她是姬灵曦改名为姬灵玄之后的次年，被其母亲所生下，或许是存了想弥补姬灵曦的心思，其母特意取名为姬灵兮。
而且，因为姬灵曦的宠爱，她的行事向来跋扈嚣张，刁蛮任性，可以说是整座长宁城中有名的皇二代。
让她出面，未免有些太不着调了。
按理来说，以灵公主的身份，若想以此来构陷他姜家，的确是最合适的。
但她的智商承担不了这件事情。
而且，以姬灵曦对她的宠爱，她是不可能会让她这个亲生妹妹涉及到与自己有关的事情。
姜府神秘消失的诸多供奉以及他的父亲，是一个定时炸弹。
虽然对外宣传是死了，但她肯定是知道内情的。
除非……
姜止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是自己自作主张的！”
在记忆中，姬灵兮灵公主顽皮任性，偏又极其仰慕她的这位“兄长”，一心想帮他解忧。
“若真是她自己自作主张的话，她会用的什么招数？”
姜止走在回房间的路上，默默地想着。
突然，他走过一处拐角，一个温香软玉的胸脯直直地贴了上来。
“哎呦！”
清甘悦耳中带着一点沙哑的嗓音响起。
紧接着，满地话本散落一地。
“少、少爷？！您没事？！”
侍女小青衣跌坐在地上，揉着胸口，一张清丽脱俗的小脸满是愕然与惊喜。
“小青衣啊，你这是打算去哪啊？”
姜止似笑非笑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细软与话本，随后看向她。
“少、少爷，您活啦！”
小青衣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嘴巴一瘪，就哭着喊着要往他身上凑上去。
“会不会说话？什么叫我活了？”
姜止嘴角微微抽搐，用手顶着少女的额头，不让她把眼泪往自己身上擦。
“对不起少爷，青衣说错话了。”
小青衣泪眼朦胧，一张我见犹怜的煞白小脸楚楚可怜地摆在那里，就让人心生怜悯，不忍去责怪她。
“所以，你不解释解释，这是什么情况吗？”
贴身小侍女没跑路。
哦不，是刚跑路就被自己给撞上了。
不得不说，这是个意外之喜。
听见他的话，小青衣这才满脸煞白：“少、少爷……！”
姜止捏了捏那雪瓷白皙的软嫩小脸蛋，又扯了扯：“想跑路，有没有经过我的同意？”
“别捏了少爷，好疼呜~是、是姜伯，他说少爷去前曾吩咐过，他此去九死一生，不忍让我们这些下人跟着一起陪葬，所以才让我们提前先走，不然之后就走不成了。”
小青衣不敢反抗，只能用那江南烟雨般糯黏的嗓音含糊不清地求饶道。
看着她微微泛红，似有哭过痕迹的眼眶，姜止摇头失笑：“行吧，这次就先放过你了。”
至于姜伯所说的话，的确是“他”说的。
“真的？那少爷不会记仇，以后找借口赶我走吧？”
小青衣偷偷地看他。
“你还想走？呵呵，没门，行了，快起来吧。”
姜止起身，帮她把散落一地的话本给捡起来。
“小青衣，你就这么喜欢这些佳人才子的故事吗？连跑路也是带着这些东西，嗯？”
只看了一眼，姜止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了。
骗女主进柴房，然后带人来抓奸。
这剧情，怎么这么像他最近经常刷到的女频短剧？
他翻回封面，看了一眼。
《九州女帝传》
姜止又看了眼散落在地上的其他几本书籍。
《女子剑仙成名录》、《侍女翻身把公子骑》
“这是……？”
“这是京城里这些时日最流行的新话本，风靡全城，可紧销得很，别说是我，就连公主们也是在看这种书好吧？”
小青衣忽然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停在了最后那本书上，小脸通红，又不敢来抢，只得将头埋了下去，小手紧张得无处安放。
姜止摇头失笑，正想将这些让小侍女害羞的东西收起，脑海里却似有灵光闪过。
从这些话本小说里，他忽然意识到些什么东西。
最后那本《侍女翻身把公子骑》先撇开一旁不谈，《九州女帝传》、《女子剑仙成名录》这种明显带有前世女频风格的小说，一看就知道绝不是世界意志下补全的产物，而更像是由他们游戏制作组给出的小彩蛋之类的东西。
那问题来了。
这些书籍的产生，是为了什么呢？
尽管是彩蛋，但在这个世界上，这些书籍的出现也肯定是有其原因的。
姜止的目光游走在这些书籍上，不管是哪本书籍，上面都在宣传着一种思想。
那就是……
巾帼不让须眉，女子不必不如男。
一种思想风潮的盛行，背后必定有其推手的存在。
不然的话，在这波谲云诡、剑拔弩张的长宁城内，为何会突然有这么一种话本流行起来？还一发不可收拾，连身份尊崇的公主们都在抢着看的这种流言都传了开来？
至于推手是谁？
结果很显然。
当然是这种思想背后受益最大的人，也就是当今的那位女扮男装的玄帝姬灵曦。
她在为自己的身份做铺垫。
女子为帝，即使是在有修行背景的《神女下地狱》世界观里，也依旧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当然，姬灵曦如今已是大景长宁城内修为最高，拳头最大的两人之一。
哪怕她身份暴露，也不会有人蠢到跳出来说些什么。
但……
明面上臣服，可不代表其他世家仙门不会利用此事做文章，去挑唆民众。
而一心想稳固风雨飘摇的大景江山的姬灵曦，为了防止这种事情的发生，自然会先行求稳，以男儿之身登顶至尊之位。
之后，她再在京城中散播这种思想，等到时机成熟之后，再公告于天下。
“小青衣，你说，连公主们都在看，那灵公主是不是也在看？”
姜止想起来曾经设计过的一个身份，问道。
“这是当然，公子手上拿着的这本，就是灵公主最喜欢的。”
小青衣小声道。
“我明白了。”
脑海里的思路瞬间清晰起来。
姜止也终于捕捉到了那一丝灵光。
《神女下地狱》是一个什么世界观？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这其实就是一个类似于小黄油一样的世界观。
每一个女主都有其所对应的劫，而只要能抓住这劫，便可让其轻易坠入深渊。
而原本的安排是，这些女主的劫是要由男主来破解的，若破解成功，则成一对仙眷，若失败，则坠入黄毛的无间地狱之中。
但由于他只设计好了一些女主的人设，而男主和反派的都还没有出来。
所以，缺少了反派和男主的这个世界目前的剧情会走向何方，他也不清楚。
但有一点他很清楚的就是……
不管是反派亦或者是男主，他都可以当！
他既可以是她们的劫，又可以是她们的救赎。
而作为女主妹妹的姬灵兮，肯定同样是一个重要配角。
既然有和她相关的彩蛋道具的出现，那这个道具便肯定有其意义。
再参考姬灵兮极为崇拜其姐，那她就很有可能会按照那本小说中的剧情来出演。
“灵公主好心邀姜子爵赴宴，奈何其酒后乱性，试图玷污公主，幸得侍女路过，相救！后帝闻之，震怒。”
这么一来，女帝便有了合理抄他家的借口。
最后，他成为人人喊打的纨绔子弟，被人发配边境，然后主角穿越……
哦不对，他已经穿越了，那就没事了。
“哈哈哈！”
姜止哈哈大笑，又忍不住捏了捏小青衣那素净雪腻，手感极佳的脸蛋，笑吟吟地道：“小青衣啊，你算是启发我了，有没有什么想要的话本，少爷我给你买？”
“……”
小青衣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话本随便选？这赏赐可还真是大方呢。
她眨了眨眼睛，一脸柔弱小白花的样子：“少爷，青衣不要奖励，只求您待会别打青衣就行了。”
“青衣这么可爱，我怎么会打你呢？”
姜止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住了。
在房间的正前方对着门摆放的桌子上，他看见了一块刻有自己名字的木牌和香炉，香炉上面还插着三柱白气萦绕的檀香。
而在地上，还有刚烧完的灰色纸钱。
姜止往身后一看，小青衣已经如鹌鹑一样把头缩了起来，瑟瑟发抖，完全不敢看他。
“少、少爷，您、您说过不打我的。”
“小青衣啊小青衣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他抚摸着少女婴儿肥的小脸，感受着自指尖传来的颤抖，随后，缓缓用力。
“啊！不要呜，少爷，我也是一片好心啊！不想看你变成孤魂野鬼呜~呜！”